《浣花溪畔蕩詩情》（四川）黃忠和（靈犀一指） <p class="ql-block">《浣花溪畔蕩詩情》</p><p class="ql-block">成都的雨總像未寫完的詩，斜斜地漫過浣花溪的石橋，將青石板路洇染成一幅水墨長卷。溪水繞過苔痕斑駁的樹根，叮咚聲里裹著草木的清芬，恍若千年前的平仄韻律，正順著粼粼波光緩緩流淌——這里的每一寸光陰，都浸著杜甫筆下“星垂平野闊”的蒼茫，也藏著“潤物細無聲”的溫柔。</p><p class="ql-block">一、竹影搖窗，皆是平仄的韻腳</p><p class="ql-block">沿溪而行，萬竿修竹突然從霧靄中涌來。新抽的竹篁頂著鵝黃的筍尖，老竹卻已綠得深沉，竹節(jié)處凝著的雨珠墜落在枯葉上，“嗒嗒”聲分明是天然的節(jié)拍器。風過處，竹葉相互摩挲，像在私語著“風含翠筱娟娟凈”的舊句，偶有幾枝調(diào)皮地越過竹籬，在粉墻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恍若誰用淡墨隨手勾了幅《竹石圖》。</p><p class="ql-block">草堂的茅檐就藏在竹影深處。屋頂?shù)拿┎荼粴q月染成煙褐色，卻在檐角萌發(fā)著幾簇嫩綠的蕨芽，像詩人戴舊的儒冠上落著的春天。木門“吱呀”推開時，驚起梁上的燕語——它們的巢穴就筑在“床頭屋漏無干處”的舊居之上，雛鳥的啁啾與溪澗的低吟應(yīng)和著，讓千年前的苦寒，都化作了此刻生命的歡歌。檐下懸掛的銅鈴忽然輕響，不是風鈴，是時光在叩問：當杜甫在漏雨的夜里寫下“安得廣廈千萬間”，可曾想到，這小小的茅屋，竟成了后世文人心中永不傾頹的精神殿堂？</p><p class="ql-block">二、溪水照影，盡是流動的詩行</p><p class="ql-block">浣花溪的水最是懂得抒情。春日里，它托著飄落的海棠花瓣，像捧著千年前的胭脂箋；盛夏時，浮萍在水面織就綠緞，倒映著“映日荷花別樣紅”的剪影；到了深秋，銀杏葉如金箔般鋪滿淺灘，溪水便帶著它們流向遠方，恍若運送著寫滿秋思的信筏；即便是寒冬，薄冰下的細流仍在低吟，將“窗含西嶺千秋雪”的壯闊，化作了掌心的溫度。</p><p class="ql-block">池邊的“少陵草堂”碑亭最堪玩味。石碑被風雨磨得發(fā)亮，卻有頑皮的青苔在“少陵”二字上描出綠痕，像詩人未干的淚痕。亭柱上系滿游客的心愿卡，紅繩在風里搖晃，卡片上寫著“愿世間無饑寒”“愿人心常溫暖”，字跡或稚嫩或蒼勁，卻都與千年前“窮年憂黎元”的嘆息遙相呼應(yīng)。忽然明白，杜甫的詩早已融入這方水土：是溪水中漂洗的藍布衫，是竹籬邊晾曬的辣椒串，是茶館里老茶客用川劇調(diào)子哼出的《絕句》，尾音拖得老長，驚起白鷺掠過水面，在波心蕩開一圈圈平仄的漣漪。</p><p class="ql-block">三、花徑尋夢，皆是不滅的詩心</p><p class="ql-block">穿過“花徑”的石碑，眼前豁然開朗。紅墻蜿蜒處，芙蓉開得正盛，粉白的花瓣沾著雨珠，像剛從詩句里走出來的美人，“若教解語應(yīng)傾國”的風姿，讓千年后的游人仍要駐足驚嘆。忽有孩童追逐著蝴蝶跑過石橋，他們的花裙子掠過青石板，驚醒了蹲在橋頭寫生的畫家——老人筆下的浣花溪，不只有竹影、茅屋、溪水，還有蹦跳的光斑、搖晃的燈籠、茶社飄出的炊煙，這些杜甫曾用血淚守望的人間煙火，此刻都成了畫紙上最鮮活的墨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暮色漫過草堂時，茶社的燈籠亮了。蓋碗茶的熱氣氤氳中，有人翻開泛黃的詩集，讀“無邊落木蕭蕭下”時，目光卻落在庭前抽芽的新枝；念“劍外忽傳收薊北”時，嘴角已泛起會心的微笑。原來，真正的詩情從不會隨歲月老去：它是浣花溪里打濕布鞋的清涼，是竹椅上搖晃的蒲扇，是媽媽教孩子辨認“黃鸝”時的溫柔，是每個清晨推開窗扉，看見陽光爬上草堂飛檐的剎那，心底泛起的那聲輕輕的、與千年前相通的嘆息。</p><p class="ql-block">離開時，溪水仍在腳邊流淌?；仡^望，青瓦上的炊煙與薄霧纏綿，像極了杜甫詩中“香霧云鬟濕”的朦朧。忽然懂得，浣花溪畔的詩情，從來都不是高高在上的星辰，而是扎根在泥土里的草木——它是茅檐下萌發(fā)的蕨芽，是溪石上生長的苔衣，是每個熱愛生活的人眼中，那抹永遠鮮活的、能讓苦難開出花朵的溫柔。當我們的腳印與千年前詩人的足跡在青石板上重疊，便已聽見時光的私語：只要人間還有煙火，詩意就永遠不會凋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