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茶鄉(xiāng)的千年回響陳劍 作者：陳劍（耳東教授）<br>美篇號：253932472 新昌縣東茗鄉(xiāng)下巖貝村，因村下是巖山，村居山背之上，故名下巖背。又因“背”與“貝”音近，寫成下巖貝。<br> 暮春清晨，薄霧初散時，整座村落仿佛被浸在牛乳般的霧氣里。十九峰在黛青色的天際線舒展筋骨，若隱若現(xiàn)，山脊線上纏繞的云霧時而化作游龍，時而散作飛絮。老人們說，這列奇峰原是東海龍女晾曬的翡翠簪子，某日晾曬時恰逢王母娘娘壽宴，龍女貪杯誤了時辰，簪子便化作石峰永駐人間。筆者沿著石板路拾級而上，腳下是歷經(jīng)千年的青石，石縫間冒出幾簇倔強的苔蘚，仿佛歲月在此凝成了翠玉。 村口那株千年銀杏樹下，斑駁的樹影落在茶仙亭的青瓦上，總有人絮叨著“茶仙贈茶”的往事：相傳明代年間，村中連年旱災(zāi)，一位白須老者夜宿廟宇，夢中授村民以種茶之法，并言“左于江水養(yǎng)七日，方得茶中真滋味”。次日老者不見蹤影，唯有廟前石縫中生出幾株青翠茶苗，村民依言種茶，終得甘露般的茶湯。<br> 如今，左于江畔仍立著“茶仙亭”，亭子四角飛檐，檐下銅鈴在風(fēng)中叮咚作響，似乎在與左于江的流水合奏，或似乎在訴說那段天人相濟(jì)的往事。亭內(nèi)石壁上刻著“茶仙授藝”的浮雕：白須老者立于云端，手中托著玉露般的茶芽，下方跪拜的村民衣衫飄飄，宛如乘風(fēng)欲飛。每逢谷雨時節(jié)，村民會在此舉行隆重的祭茶儀式，青瓷碗中盛著新采的明前茶，供香裊裊升起時，總有人恍惚看見亭外茶田泛起粼粼波光，仿佛茶仙真的顯靈，用仙氣滋養(yǎng)這片土地。 沿著山勢蜿蜒的茶壟間，采茶人的身影如星子散落。她們踏著晨露采茶時，腰間總要系著朱紅綢帶，在翠色茶叢中格外醒目，這是延續(xù)百年的習(xí)俗。這抹紅綢承載著百年記憶：清末匪患猖獗時，村中女子扮作采茶人誘敵入谷，以采茶為掩護(hù)，用紅綢為信號引導(dǎo)埋伏的壯丁，壯丁們借地形圍殲盜匪，紅綢在茶叢中若隱若現(xiàn)，恰似漫山紅霞助陣?，F(xiàn)今綢帶已化作吉祥的象征，這段往事被編成采茶調(diào)代代傳唱：“一采茶來二采茶，紅綢系腰護(hù)家國……”<br> 在茶園里，茶農(nóng)阿婆教筆者辨識茶芽，她布滿皺紋的手輕捻嫩葉：“要采一芽一葉初展的，這樣的茶泡出來才有蘭花香?！敝讣鈿埩舻牟柘闩c山間野菊的氣息交融，恍惚間竟分不清是茶香還是歲月的味道。 遠(yuǎn)眺村舍錯落的黛瓦白墻，恍若被時光浸透的宣紙，正等著哪位詩人以云為墨、以峰為筆。最動人的莫過于巖貝洞的傳說——洞中石壁上天然形成的“貝”字紋路，相傳八仙過海時，鐵拐李在此醉酒，不慎將夜明珠跌入洞中化為貝紋。每逢月圓之夜，洞中便透出瑩瑩青光，照亮整個山谷。如今洞前古樟依舊盤根錯節(jié)，枝干虬曲如龍，樹下石凳上常能見到老人對弈，棋子落盤聲與山澗回響交織，恍若光陰在此凝固成琥珀。<br> 村中的老宅最是耐看。白墻黛瓦的院落錯落有致，門楣上雕著“耕讀傳家”的匾額，木雕窗欞上刻著梅蘭竹菊，藤蔓攀過雕花門廊，在青磚上投下婆娑的影子。最難忘的是那戶百年茶商老宅，天井中擺著巨大的烏木茶柜，柜門銅扣上刻著“誠信為本”四字，主人說這是祖訓(xùn)。堂屋案頭擺著紫砂茶具，老茶師演示古法炒茶，鐵鍋里的青葉在炭火中翻飛，茶香隨著噼啪的爆聲四散，竟讓人想起茶仙授藝時的仙氣繚繞。 夜幕降臨時，村中升起裊裊炊煙。老茶館里，幾位銀發(fā)老人圍坐八仙桌，茶碗中琥珀色的茶湯映著昏黃的燈光。他們談?wù)撝鑳r漲跌，也絮叨著年輕時的奇遇：有人見過巖貝洞的青光，有人記得抗日時期茶商如何用茶葉換糧食賑濟(jì)災(zāi)民。茶館墻上掛著泛黃的族譜，墨跡暈染處，仿佛能看見先輩們沿著左于江運茶的竹筏，在晨霧中劃向天姥山外的世界。<br> 離開時，回望這座藏在云霧中的古村，十九峰的剪影在暮色中愈發(fā)清晰。忽然明白，那些口口相傳的傳說，并非虛無的神話，而是村民將山川靈氣與人間煙火熔鑄的集體記憶。當(dāng)茶香再次漫過山崗時，這片土地的故事，又會生出新的枝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