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風景：是自然的詩與故鄉(xiāng)的念黃叢俊 <p class="ql-block">圖片：來源于朋友手機拍攝；</p><p class="ql-block">撰稿：黃叢??；</p><p class="ql-block">撰稿時間：2025年05月07日。</p> <p class="ql-block"> 我半倚在車窗上，指尖輕輕地觸摸了一下微涼的車窗玻璃，能清晰地感知到湘西的山風在玻璃上留下的清冽的印記。</p><p class="ql-block"> 風，俏皮地從半開的玻璃窗的縫隙里鉆進來，先以薄紗般的輕觸感拂過臉頰，繼而又裹著松針的清苦與野薔薇的甜香，像一條無形的絲絳，將我溫柔和諧的纏繞。</p><p class="ql-block"> 此刻的車窗似一方流動的琉璃畫框，隨著車輪的輕輕地轉動，將湘西的山水那以工筆畫般的細膩，在我眼前徐徐鋪展——每一抹綠意都浸著晨露的清透，每一道山影都染著霞光的溫柔，叫人忍不住屏息，期待下一個轉角處的風景又會撞進怎樣的驚鴻。</p> <p class="ql-block"> 一路上，公路猶如大自然信手揮就的綠色的絲綢帶子，在群山中自在游弋。它時而俏皮隱入墨綠的松林，松針在日光下碎金般地閃爍，恍若星子墜入了人間；時而又溫順地繞過赭紅色的山巖，那巖石如大地袒露的胸膛，每道褶皺都刻著歲月的詩行。</p><p class="ql-block"> 路畔的山林更好似是織就了的翡翠錦緞：深綠的老松樹又如垂髯老者，枝椏舒展間盡是滄桑的從容；淺綠的新樟像束發(fā)的少年，葉片輕顫時蕩漾著蓬勃的生機；翠綠的灌木則如稚子撲蝶，簇簇新葉在風里翻涌成浪。</p><p class="ql-block"> 這綠從山腳漫至山巔，與蒼穹的湛藍色云彩相連接，織就成了無邊的畫卷。風里浮動的草木清芬更添韻致：松針的涼、樟葉的鮮、灌木的嫩，層層疊疊漫進鼻息，直教人陶醉在了這個自然的無私饋贈里。</p><p class="ql-block"> 山彎處忽有引擎聲如碎玉般地輕叩，一輛紅似烈焰的摩托車破彎而出，騎手的藍盔與獵獵紅衣在綠海中躍動，恍若流霞墜入深潭。待他近了，我看清他眼角飛揚的笑紋，那是被山風吻過的、屬于自由的印記。</p> <p class="ql-block"> 那位摩托車騎手，他哼著山歌，調(diào)子清越如溪澗擊石，與林間雀鳴應和著，在山谷里蕩開層層漣漪，連松針都跟著節(jié)奏輕顫，仿佛整座山都成了他的琴箱。</p><p class="ql-block"> 不遠處，一輛墨色轎車正平穩(wěn)穿行，輪胎碾過路面的沙沙聲，與鳥鳴、山風、歌聲交織，譜成了一曲自然的協(xié)調(diào)節(jié)奏。動靜相諧間，原本靜謐的山林有了呼吸——像沉睡的少女舒展腰肢，眼波流轉處盡是鮮活的生命力。</p> <p class="ql-block"> 我忽然想起家鄉(xiāng)那老屋前的曬谷場，那里藏著四季的詩。</p><p class="ql-block"> 春天時，新翻的泥土泛著腥甜的氣息，像大地初醒的呢喃。奶奶系著洗得發(fā)白的藍布圍裙，腳步輕得像掠過田埂的蝶。她蹲在豌豆叢中，指尖撫過飽滿的豆莢，動作溫柔得像在撫弄孫兒的發(fā)頂。</p><p class="ql-block"> 奶奶那時候，見了我就蹦跳著跑來，她抬頭笑，眼角的褶子盛著春陽：“寶寶你來，豌豆熟了，嘗嘗新。”豆莢在她指腹下"咔嚓"輕響，青亮的豆子便滾進我掌心。我咬開一顆，清甜的汁水漫過舌尖，直竄到眉梢。</p><p class="ql-block"> 奶奶望著我瞇眼咂嘴的模樣，笑聲碎成田埂邊的野菊，一朵一朵，開在記憶里。</p><p class="ql-block"> 夏天的時候，家鄉(xiāng)的稻浪翻涌如綠色的海，父親的草帽在浪尖起伏。他彎腰插秧的身影拉得老長，汗水順著脖頸滑落，“滴答……滴答……”墜入水洼，在泥里綻開細小的花。</p> <p class="ql-block"> 日頭西斜時，他從老井里提起一桶涼水，清冽的水珠順著桶沿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響。我們爺倆蹲在田埂，捧著水瓢“咕咚……咕咚……”灌下，涼意從喉間直竄腳底，激得人打個寒顫。</p><p class="ql-block"> 父親抹著臉上的水珠笑，藍布衫被涼水浸得透濕，卻掩飾不住他眼里的滿足——那是土地給予耕耘者的勛章。</p><p class="ql-block"> 秋時，曬谷場成了金黃的海洋。玉米棒子堆成了小山，我和小伙伴們像群小雀兒，蹲在田埂上剝著玉米皮。指尖在苞葉間翻飛，不一會兒指甲縫里便染滿了金色的粉末。</p><p class="ql-block"> 我們比誰都剝得快，比誰的玉米都更飽滿，笑聲撞著曬谷場的土墻，驚得麻雀撲棱棱飛起，又落回竹籬笆上，歪著腦袋看著我們打鬧。</p><p class="ql-block"> 風里飄著新曬玉米的甜香，混著我們的私語：“我家的南瓜結了三個！”“我明兒帶烤紅薯來！”這些帶著泥土氣的話語，比秋日的陽光更暖。</p> <p class="ql-block"> 冬時，田埂的草上結著霜花，像撒的一把細碎的鹽。我踩著爺爺?shù)哪_印走，他哈出的白氣在我眼前消散，像句沒說完的話?！暗匦獕蛄?，明年才有力氣長莊稼?！?lt;/p><p class="ql-block"> 他的聲音混著北風的嗚咽，我當時只覺得是老輩人的念叨，如今才懂：土地是最慈悲的母親，它沉默著積蓄力量，只為在春日捧出最豐饒的饋贈。</p><p class="ql-block"> 那些被霜雪覆蓋的田壟，那些踩在腳下的泥土，哪一寸不藏著歲月的溫度？哪一道不刻著我們的故事呢？</p><p class="ql-block"> 車繼續(xù)向前，山景悄然換作另一番氣象。紅褐色的巖石群如沉睡的巨獸，在晨霧中緩緩蘇醒。它們的肌理是歲月的刻痕，粗糲中帶著滄桑的溫柔。</p> <p class="ql-block"> 巖縫里擠著幾株野薄荷，葉片上凝結著晨露，像誰遺落的水晶。我輕輕掐下一片，清涼的氣息瞬間漫開，混著巖石的古意，直入肺腑。</p><p class="ql-block">山風掠過巖頂，帶著億萬年的光陰，在耳邊低吟：它曾拂過恐龍的脊背，曾吻過古木的新芽，如今又撫過我的發(fā)梢，將那些遙遠的故事說給我聽。</p><p class="ql-block"> 巖石間的綠意最是動人：藤蔓攀著石紋生長，苔蘚在背陰處泛著幽光，像給冷峻的巖石披上了柔紗。大自然真是最杰出的畫家，既會用松濤墨、云霞筆繪就靈秀山水，也能以風雨為刀、歲月為硯，雕琢出這般雄渾的地質(zhì)長卷。</p> <p class="ql-block"> 我坐在車里，不禁陷入了沉思。車窗外的風景終會隨車輪滾滾轉動而遠去，可那些流動的綠、跳躍的光、起伏的山，早就化作心尖的朱砂根痣。</p><p class="ql-block"> 自然是最深情的詩人，它以山水為箋，以歲月為墨，寫就的不只是眼前的畫卷，更是每一段與故鄉(xiāng)、與土地相連的牽念。</p><p class="ql-block"> 這分牽念就像那陳年老酒，愈久愈醇厚而溢香。我忽然渴望，下次要一定要帶著奶奶的豌豆種、父親的舊草帽，讓湘西的風也吹吹家鄉(xiāng)的田埂。</p><p class="ql-block"> 畢竟，山與山同脈，土與土同溫，哪里的自然，不就是我們靈魂的歸處嗎？它們共同織就的，是刻在血脈里的、最溫暖的原生態(tài)家鄉(xiāng)的幅幅圖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