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崗上的石磙李(圖文)梁耀國 <h3> 前段時間,吉興甫老師微信留言說,禹州有個石磙李村,在哪個鄉(xiāng)鎮(zhèn)不清楚,不過光看名字,就能猜出來這地方肯定不一般,因此建議我得閑的時候跑一趟,說不定真能淘到一些好故事。<br>? ? 師命莫敢違。我上網(wǎng)一搜,還真找到了石磙李,原來它隸屬范坡鎮(zhèn),離梅山一級提灌站很近。提灌站我經(jīng)常騎車路過,還冒險爬上去過,從上面俯瞰周邊的原野,大有“一覽眾山小”的感覺。<br>? ? 目標找到以后,馬上付諸于行動。<br>? ?? 去的那天,刮的是六級西北風。出城以后,不僅逆風而行,而且一路上坡,兩個因素相疊加,使前行的路變得異常艱難。等騎到石磙李時,累出了一身汗。</h3> <h3> 我推著車子,先在村子里轉(zhuǎn)了一圈,一是熟悉這里的環(huán)境,二是歇歇酸沉的雙腿。悠到村西頭,突然看到臺地上有座廟院,車子一扎走了進去,目的是想看看里面有無老碑刻。倘若有的話,可以先從碑文中找出些蛛絲馬跡。遺憾的是,在院子里的地上,僅找到一根兩三米長刻著簡單紋飾的方形石柱。<br>? ? 來屋里坐會吧。正當我轉(zhuǎn)身準備離開時,從幽暗的屋里傳出一蒼老的聲音。<br>? ? 我湊到殿宇門口往里定睛一瞧,見是看廟的康正甫老人坐在神像前的靠椅上,吸著煙,一臉笑意地望著我。進屋后,我搬了把小椅子,坐在老人跟前,隨后倆人閑聊起來。<br>? ? 老人說,石磙李全名石磙廟李,以前村子雖小,卻建了三座廟,東頭那座是迎水菩薩廟,當間那座是黑龍廟,西頭那座是關公廟。東頭地勢低,一下大雨,動不動漫水,連石磙上都過水,實在沒辦法,才在那里修了迎水菩薩廟。<br>? ?? 小時候聽老輩人講,姓李的最早落戶這里。傳說他家里喂了十二頭水牛,才能拉動那個石磙。石磙又大又沉,如果牛喂得少,根本拉不動它。當時村里有個水坑,每次牽著牛去飲水,去時十二頭,飲時會多出一頭變成十三頭。有能人出主意在十二頭牛的尾巴上綁根紅布葛綹兒,沒綁的那頭一眼就能辨識出來。姓李的覺得多出來這頭是個怪物,心里邊老膈應,開槍“撲通”一聲把它打死了,誰知這牛一死,這家嘰哩咣當沒有人了。那時間,能喂起十二頭水牛,戶頭肯定不會老小,可還是說敗敗了。<br>? ? 姓李的在石磙李絕戶以后,姓楊的、姓紀的、姓魏的、姓翟的等幾姓陸續(xù)遷到了莊東頭,俺姓康的遷到了莊西頭。<br>? ? 俺這支姓康的,老家說是從順店康城遷出來的,先是遷到縣城黌學門兒康家館。到俺老老那輩,他帶著他的倆兒子康官和康印,才遷到石磙李。俺姓康的來時,姓李的已經(jīng)沒有人,等于把老村名沿襲了下來。</h3> <h3> 俺姓康的墳園里過去有仨大墳,是老祖爺和他倆兒子的,其中一墳在平整土地時平掉了,剩那倆墳頭因為沒人添土也比從前小了不少。墳上的老石碑在修梅山提灌站開挖引水渠時,拉去當橋板使了。<br>? ? 落戶截止到我這,有五六輩,帶上侄們、孫們,已經(jīng)七八輩。<br>? ? 不知因為啥,東頭和西頭曾經(jīng)鬧了些小矛盾。為化解雙方的糾紛,人們把石磙埋在了村當間,又在石磙旁邊修了龍王廟,真遇到事告到龍王爺那,讓龍王爺從中裁判。從此,全村人親如一家,再沒紅過臉。<br>? ? 傳說石磙底下是一眼井,井上倒扣著一口像下粉條那樣的大鐵鍋,石磙在鍋底上壓著。經(jīng)我記事,黃崗公社曾派來三輛鏈軌拖拉機,想用鋼絲繩把石磙拉出來,結(jié)果鋼絲繩都使斷了,石磙也沒拉出來。就憑這一點,石磙能小了?<br>? ? 那時候,石磙李歸范坡區(qū)黃崗公社管。當時時興小公社,光一個范坡區(qū),就管著黃崗、宋莊、婁莊、張朋九等幾個小公社。小公社合并成立范坡公社后,石磙李歸范坡公社管,現(xiàn)在歸范坡鎮(zhèn)管。<br>? ? 解放前土匪多時,石磙李從東頭到西頭,不上八十口人。為躲土匪,石磙李連同金廟、下坡、王莊等村,合力在崗吳打了座土寨,有事都往那跑。<br>? ? 俺這一片,土匪有好幾撥,崗吳有,崗婁也有。崗婁的婁斗婁司令,手下號稱一千多號人,方圓圈沒人敢招惹他。一解放,婁斗突然消失不見,如果不是他閨女暴露他,他也死不了。聽說是他閨女上河南省絲織廠里去,要給她爹平反,上邊一查她爹是土匪頭子,一經(jīng)審問,嚇得說出了她爹一直藏在他家的地洞里。<br>? ?? 原來,一聽八路軍過來,婁斗事先在屋里挖了個像紅薯窖那樣的洞,人平時藏在洞里。餓了,在水里煮兩三塊紅薯吃吃,就靠這,隱瞞了幾十年。抓到他時,婁斗已經(jīng)八十七了。<br>? ? 崗吳出了個吳犟子、吳明春,相比而言,他們的勢力比婁斗差遠了。<br>? ? 外人不敢強勢石磙李,是因為說俺這有大炮、機關槍,其實都是傳的,反正光聽說,沒人見過。另外也有人說俺莊的趙莊仁外號大炮,他兄弟倆,他弟弟外號二炮。俺莊的王狗王老三,會使雙槍,是個神槍手,許昌以西很有名氣。過去小孩正哭著鬧人哩,一提王老三的名字,馬上嚇得不敢哭了。這倆人一比一鐵,都可操,沒人敢惹。<br>? ? 俗話說得好:兔子不吃窩邊草。王老三再作惡,只要從外面回來,誰有難處,不管是小皮錢,還是現(xiàn)大洋,挨門挨分起了。他的威信擱俺這幾個莊里,通高得很,十里八里提起他,沒人罵。<br>? ? 八路軍逮王老三,逮了好些天都沒逮住。不是鞏鐵連(音)在后面趁他不注意打黑槍把他打死,還真不好逮。<br>? ? 疫情緊張時,我得了一場病,小腦出血住進了洛陽七機部醫(yī)院(龍門水寨),一住好些天,花了三十多萬。出院后,走路沒以前利索,腦子也有點遲鈍了。我今年七十整,不是這場大病,根本拴不住我,照樣天天往外跑。<br>? ? 說起我這一生,吃的苦,遭的罪,全許昌朝過我康正甫的不多。我原名康政府,人家一罵我,就是罵政府。因為這,才把“政府”改成了“正甫”。</h3> <h3> 俺小時候,小麥一畝地打一百五六十斤,家里分的那點糧食不夠吃,肚子一天到晚餓的咕咕叫。我脾氣剛烈,十二歲那年,跟老掌柜吵了架,連夜黑地可跑了,扒火車先去的山西太原,接著去了陜西的安康,最后去的四川峨眉山?;疖嚢盐依侥膬?,我要飯要到哪兒,有一次,一連三天沒吃上一口飯。<br>? ? 還有一回,我趁天黑鉆進一節(jié)悶罐車里,事先不知里面裝的啥,到安康人家檢查火車哩,借著透進來的光,才看清那一節(jié)拉的是圓白菜,我就藏在白菜堆里。雖然很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咱也不著人家的菜。<br>? ? 下了火車,往峨眉山的路上,碰見一老婆,看我老可憐,弄的窩窩頭,我一口氣吃了仨,還喝了人家一罐高粱面水。吃飽喝足,一氣走了六十里地,跑到峨眉山上,跑得腳都腫了。<br>? ? 在峨眉山的八年,真受罪呀。我年紀小,干不了體力活,成天替廟里拾柴火。吃罷清早飯就上山了,在樹林里撿些干樹枝,捆成捆,擔到廟上。那時廟里也很窮,吃的是高粱面窩窩頭和馬鈴薯。馬鈴薯個頭還沒雞蛋大,帶皮一洗一煮,一人盛一小木甌,一吃成了。一人一頓就這一小甌,想返碗,門兒都沒有。<br>? ? 峨眉山上高粱面、馬鈴薯這兩樣最多,其中高粱面占百分之八十,玉米面、小麥面很少。所謂的高粱面,其實從穗子上捋下來后,連籽帶末,坐那兒一回抓一把,扔進小拐磨的窟窿眼里,搖著當間楔的木頭橛兒,有緊不慢地拐。晚上拐面純粹是為了打發(fā)時間,拐一黑一人拐不了一升。高粱面吃多了,肚里沒油水,大手都解不下來。<br>? ? 山上最困難時,把窩窩頭掰成碎塊,在水里煮,煮的湯喝了,面疙瘩吃了。實在沒啥吃了,跑八九十甚至百十里地,下山去要飯,有的給一平碗,有的給一捧,有的給一把,還有的給個饃頭。要夠一布袋了,背到山上供老師傅們吃。<br>? ? 從峨眉山下來去了武當山,在武當山待了兩三年,又去了龍虎山,回到家時已經(jīng)二十六歲。在外待的時候越長,心越野,一年在家住一倆月,就又走了,泰山、昆侖山、蓮花山、天界山、九連山等等,咱中國有名氣的廟,我是跑了個遍。<br>? ? 再往后,一跑不動,只剩在家享清福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