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枕著黃河睡過一大覺張宜霞 ▲配圖：賈善耕用AI制作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老家離黃河五里路，因隔著一座山，十二歲前我沒見過黃河。次年初夏，我來到黃河邊，枕著黃河睡過一大覺。這要感謝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丁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十多年前，我們村的蔡窩完小在全公社39個學(xué)校中數(shù)一數(shù)二，周圍六七個村的學(xué)生四年級起轉(zhuǎn)到我們學(xué)校就讀，丁玉就是其中之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家離學(xué)校很近。娘告訴我："外村的孩子在咱這里上學(xué)，風(fēng)里來雨里去不容易，哪個同學(xué)有困難，就領(lǐng)著回家。"頭疼腦熱的，娘就牽著手去找本村醫(yī)生；下雨下雪時，不少女同學(xué)晚上住在我家；院里那口老水缸和缸里漂著的老水瓢，是同學(xué)們課間解喝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一個星期六上午課間，丁玉問我是否愿意去她家玩，也看看黃河。我別提多高興，蹦蹦噠噠回家給娘報告。娘不僅同意，還說馬上給我們做飯。</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下午，我倆一路說笑來到她的村莊，小小村莊在山的西面、黃河?xùn)|面。還未進(jìn)家門，丁玉就大聲喊：“來客啦（K e i），來客啦，我蔡窩的同學(xué)來了！”丁玉的兩個妹妹跑出來迎接，她母親扎著大圍裙站在門口，滿面笑容地看著我。我跑過去叫了聲"大娘"，她抓著我的手第一句話就說："你娘很好吧，給她捎個好。"進(jìn)屋后又是讓座又是燒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們家三間土屋坐北朝南，沒有院墻，離黃河也就幾十米，屋里家什極其簡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第一次見到黃河，被這條大河、這般大水驚呆了。她像天地間的一條黃龍，氣勢磅礴、氣場十足、打著旋渦、奔涌向前。我興奮異常，手舞足蹈，一蹦三跳，雙手呈喇叭狀放在嘴邊，朝著西岸嗷嗷地大聲喊，沒有內(nèi)容地瞎咋呼。<span style="font-size:18px;">忽然，我想起歷史課上老師說過，這河里淌的不只是水，還有幾千年的泥沙與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整個下午，我們赤腳在河邊淺水區(qū)踩沙坑、在沙灘上玩耍、追逐打鬧、踢塵揚(yáng)沙、哈哈大笑。午后的太陽照在水面上，映出暖暖的光，我們的身影也越拉越長。這畫面真美啊，比我們村堤南洗衣裳的小河不知要壯美多少倍。我邊跑跳邊給丁玉大聲說："在黃河邊上玩真開心?。?quot;丁玉眉頭一皺："你沒見過黃河發(fā)脾氣的時候，太可怕啦！洪水一來，我們背起包袱就往山上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晚飯是稀飯、窩頭和咸菜。因為我的到來，大娘專門炒了幾個雞蛋，她們不舍得吃讓我吃。我小時候有個毛病——"隔鍋香"，愛吃別人家的飯，但我知道那時的炒雞蛋多么金貴，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兩小口，忍住沒有再吃，省給最小的妹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同學(xué)家有早睡的習(xí)慣。我第一次躺在黃河的懷抱里，十分新奇。頭枕著黃河，身體像被河水漂浮著，黃河水嘩啦嘩啦有節(jié)奏地拍打著岸邊，也拍打著土屋，土屋變成搖籃，不知不覺便進(jìn)入甜蜜夢鄉(xiāng)。</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少年不識愁滋味，一覺睡到大天亮。我醒來時，大娘正在做飯。她說我睡了一個對時，太陽掛在天上仿佛在笑話我。丁玉和大妹妹正好從外面回來，紅撲撲的臉上掛著汗珠、粘著頭發(fā)，細(xì)瘦的脖子上系著多層粗布納成的墊肩，又大又厚，像撐著傘，顯得她們那么瘦小。</p><p class="ql-block">我趕緊迎過去：</p><p class="ql-block">"你倆干啥去了？"</p><p class="ql-block">"裝船去啦。"</p><p class="ql-block">"怎么裝船？"</p><p class="ql-block">"扛著石頭放在船上。"</p><p class="ql-block">"累不累？"</p><p class="ql-block">"累，習(xí)慣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來，村里有個小渡口，每天天剛亮便有運(yùn)輸船只來往，把河?xùn)|的物料運(yùn)往河西。姐妹倆加入了搬運(yùn)工的行列，把石頭、石子等扛在肩上或抱在懷里，沿著長長的跳板來來回回地穿梭，從清晨五點到八點，能掙幾毛錢。她說得云淡風(fēng)輕，我聽得鼻子發(fā)酸，眼眶發(fā)熱，無地自容。丁玉的父親早逝，母親身體不好，十六歲的少女早早扛起了家庭重?fù)?dān)，十三歲的妹妹也主動分擔(dān)——"扛不動大的扛小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來，丁玉靠著與生俱來的吃苦耐勞和不服輸?shù)膭蓬^，一步一步走上了縣級領(lǐng)導(dǎo)干部崗位。我們玩耍的黃河灘，現(xiàn)在是一排排整齊的大棚，種著新鮮的蔬菜。她的村莊整體搬遷到十公里外的高檔社區(qū)，住上了漂亮的樓房，過著安穩(wěn)幸福的日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十七年過去了，我依然忘不了枕著黃河睡的那一大覺，更難忘那兩張紅紅的臉龐、大大的墊肩。這個畫面一直刻在我記憶里，每每遇到困難和挫折，總會想起。</p> <p class="ql-block">▲五一節(jié)期間，山東廣播電視報刋登了這篇文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