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想錄】（192）鐵丁 <p class="ql-block"> ①</p><p class="ql-block"> 祈雨的陣勢我們聽過見過的，但孩子們，二十多個，大的十來歲，小的四五歲，他們祈雨，這恐怕就在影視劇里也沒見過吧。</p><p class="ql-block"> “抬著兩頂柏枝扎成的亭子轎子之類的東西，里面燒香，香煙從密密的柏葉之間裊裊透出。氣味極濃。前面幾個敲糖鑼小鼓，多半徒手。敲小鼓的兩個，他們很想敲出一個調(diào)子，可是老有參差?？此麄兊难劬?，他們?yōu)榇丝鄲?。一心努力于維持那個節(jié)奏，似已忘卻一切。到別人同聲高唱那支求雨的歌謠時，便趕緊煞住鼓聲和著一起唱。當大人一說“求雨去”，這聲音熏沐他們，讓他們結(jié)晶。這使他們快樂，一種難得的不凡的經(jīng)驗，一種享受。而從享受，從忘記一切的沉酣狀態(tài)正可以引出熱誠。他們念“小小兒童哭哀哀，撒下秧苗不得栽”，是傾全部感情而叫出來的，他們?nèi)砑∪舛碱澏丁＿@些孩子臉上都有一種怪樣的嚴肅，一種悲劇的嚴肅，好像正做著一件了不起的事。這些香煙，柏枝，啞啞的鑼鼓，這支簡單的歌，這穿在紛亂喧鬧中的一股為一種“神圣”所聚的力。像大海中的一股暗流，這在他們身上產(chǎn)生一種近似瘋狂的情緒。”</p><p class="ql-block"> 他們在“演出”，在“作劇”。如果說這是孩子們的游戲，這游戲可大了去了。真敢玩兒，還有模有樣的。</p><p class="ql-block"> ②</p><p class="ql-block"> “我們在大街上，在武成路，晚上八點鐘，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我們一路走過來，一路東張西望。我們發(fā)現(xiàn)許多很有趣的事情。我們同時駐足了：兩個孩子，在八點多鐘的武成路，在黃色顯得是純白，紅色發(fā)了一點兒紫的武成路邊上，兩個孩子蹲著。他們蹲在那里，正像蹲在一棵樹的陰影底下，在一條潺潺的溪水旁邊一樣。他們干什么?嘿，他們在找石縫里的土狗子哩!”</p><p class="ql-block"> 不管街上多么繁華，也拉不走孩子們的注意力。他們的關注點在別處，與大人們?nèi)绱瞬煌４笕藗儾恍嫉?，卻是他們最大的快樂。</p><p class="ql-block"> ③</p><p class="ql-block"> “小西門外一個小酒館的檐外看見一個賣種子的。他有不少種子，扁豆，油菜，葫蘆，絲瓜。包谷，甜椒，茄子，還有那種開美麗藍色單辦小花，結(jié)了籽兒鄉(xiāng)下人放在粑粑里吃的東西，許多不知名，不認識的東西，每一樣都極其干凈漂亮，有鄉(xiāng)下人來買，用手點點這個抓抓那個，賣的人就跟著看看這，看看那，彼此細細地談著。這些種子把他們溝通起來。他們正在合作，共同完成一個愛情，愛那些種子。他們依照他們的習慣，都蹲著，都抽金堂葉子煙?！?lt;/p><p class="ql-block"> “一個大約十四五歲的孩子，坐在他家米鋪子門前堆積的米包上，他面前四五尺的人行道上有一張對折的關金券。從那孩子臉上的蹊蹺表情，你發(fā)現(xiàn)那張票子拴了一根黑線，線牽在那孩子藏在背后的手里。我們看了半天，并未有人去撿，有幾個人經(jīng)過，都沒看見。那孩子始終掛一臉那種古怪表情，他等待勝利，一個狂喜就要炸出來，不大禁壓得住，他用力閉他的嘴，嘴角刻紋，他領下的肌肉都緊張了。他的自滿(自滿于杰作的發(fā)明?)比譎秘多。這孩子!無疑有一種魔鬼的聰明。我簡直不知對他怎么好。我想掮他一個耳光嗎?沒有：我沒有。真是，見你的鬼，我走了!”</p><p class="ql-block"> 那個賣種子的，那是他的生活。如果硬要說他也是演出，那只能說是實實在在的“本色出演”。那孩子是真的在演出，他自己編劇，自己出演，一幕劇，一幕惡作劇。如果只是惡作劇也就罷了，就怕魔鬼住進了心里。孩子并不比大人純潔，最起碼眼前的這兩個“小品”是這樣的。前者不是喜劇，后者則真像悲劇。</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