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趴著看,演員躺著演的俄羅斯流派劇《魔鬼》悟甲 <p class="ql-block"> 多少萬年前,類人猿因為頭重腳輕由爬行站了起來從而成為人,在地球的吸引力中站到今天,所以人們除睡覺、臥床休息外日?;顒右话愣际窃谏眢w與地面垂直、視線與地面平行的狀態(tài)下進行的,若是讓人趴著向下瀏覽,或者讓人視線與地面成75°角,不休息地趴在一個地方看一臺兩個小時的戲,可能是不可想象的??墒?,莫斯科就有這樣一個劇院,你不趴著,就看不著戲。</p><p class="ql-block"> 2007年7月1日,俄羅斯戲劇協(xié)會的一位朋友邀請我們去看戲。晚上,我們在莫斯科斯列捷卡街旁樓群里的一幢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灰色中型建筑的大門上,發(fā)現(xiàn)了刻在水泥墻里的“戲劇藝術流派劇院”的標牌。接待我們的俄羅斯劇協(xié)年輕女干事,她發(fā)給我一份只有標題沒有內容的《劇情簡介》,然后告訴我:劇名叫《魔鬼》,導演德米特里·克雷莫夫是畫家、藝術學院美術系教授,剛在布拉格獲得歐洲藝術大獎回來,演出結束后可以和他交談。在近似于教堂式結構的劇院前廳里,她指著五層樓頂上的天窗認真地告訴我們;這個劇院是十年前為著名導演安娜托里·瓦西里耶夫修建的,采用歐洲新款設計。接著在她的帶領下我們先參觀了一間二百平方米左右的古希臘劇場,這個劇場類似于以前國內一些劇團的排練廳,因此并沒有引起我們太大的興趣也沒拍照,可是,使我感到興奮的是;在這個異國的劇場里卻意外地遇見了當代中國著名話劇、電視劇演員濮存晰。</p><p class="ql-block"> 在劇場負責人的帶領下,我們分別上了三、四樓。誰知,當我們走進了今天我們應該走進去的演出廳時,卻驚訝得令我們張口結舌。</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個直徑十二米、高十五米的八棱體,套著一個直徑九米的空心八棱體,在兩個八棱體之間共有五層活動空間,中間三層是觀眾看臺,每層大約擺放著四十把椅子,頂層設有燈光裝置,木制的舞臺在地面和二層之間可以自由升降。一層轉圈的墻體與舞臺邊緣的空間是后臺,北側八角的兩米多寬的一個邊與主樓連通,因此這一側的二、三層看臺就是貴賓的包廂。自然光線是從南側上面的小窗戶射進來的,支在五層圍欄上的幾個舞臺燈具上面掛著一塊象鍋蓋一樣的黑幕布,覆蓋在整個劇場的上空,使人感到非常壓抑。</p><p class="ql-block"> 如果沒有劇場人員的帶領,我邁進劇場就要向后轉,這儼然是一個鳥籠、一座古塔、一個黑夜里的建筑工地、一個被接受突訪的消防隊備戰(zhàn)室。我仿佛吃錯了藥,心不由衷地被人送進了一個恐怖的世界,心里忐忑不安。當我眨了幾下眼睛,站穩(wěn)了腳根,坐到座位上,上下左右環(huán)視了一遍后,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美妙的、充滿神秘色彩的、特殊的舞臺。</p><p class="ql-block"> 一會兒,觀眾就三三兩兩地陸續(xù)來了,很快就滿員了。濮存晰他們在三樓貴賓席上就座。</p><p class="ql-block"> 7:20,一聲輕輕的鐘聲過后整個劇場籠罩在二層舞臺上微柔的燈光和若明若暗的自然光下,使人感到飄飄然。這時誰也沒有在意,上面零零散散地飄下來一些碎羽毛,當時我還真在想:誰?素質太差了,太隨便了!可是,就在觀眾都趴在圍欄上,低著頭,目光緊緊地盯在舞臺上的時候,突然頂上傳來一陣“噼啪”聲,接著就在觀眾一齊仰起頭的同時,擋住了所有自然光的一大塊黑糊糊的東西從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被一張大白紙覆蓋的舞臺上,此時,又把觀眾的心一起拴到了舞臺上的這個怪物上來。</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個足有三十斤沉的黑色破幕布。</p><p class="ql-block"> 在二層貴賓席上,一個二十來歲的俄羅斯女人從驚恐未定的“貴賓”后面沖出來,踩著圍欄跳到舞臺上。</p> <p class="ql-block"> 她圍著這個怪物轉圈看,同時舞臺靜悄悄地降到了一層,幾個拎著涂料桶里插著大畫筆的俄羅斯小伙子上來了,他們把怪物扯平,然后在它的上下畫上了老鷹的頭和兩只爪子。</p><p class="ql-block"> 謎底揭開了,原來這就是“魔鬼”,八場折子戲的開幕式。</p><p class="ql-block"> 從頭到尾,整場演出沒有一句臺詞,上臺的只有一個吹薩克管的男演員,間或配一些音樂;主要道具就是大白紙、各色涂料、不同時代的衣著和奇裝異服;演員完全用肢體動作表達矛盾的沖突和情節(jié)的轉換,主要部分需要躺在舞臺上完成,就是站在舞臺上也都仰起臉與俯首的觀眾相對應;十幾個學生模樣的演員都穿著勞動時穿的衣服,并且表演也很隨意,好象都不是按照劇本“出牌”。有一場戲中,一對男女演員開玩笑,女演員把黑色涂料刷在了男演員身上,實際上與整個劇情發(fā)展極不協(xié)調;盡管這樣,看這樣的戲也使人即輕松又緊張,特別是有的戲莫名其妙,像在夢中一樣,撲朔迷離,使人的胃口總是在吊著,生怕沒看見任何一個關鍵的動作。</p><p class="ql-block"> 有一場戲在開場時,舞臺上就是蒙著一張大白紙。一個演員上來,在畫好的墳墓上面寫上“托爾斯泰”的名字,然后又在另一邊畫上一個小火車站的樣子后,回身就用手扒墳墓,傳上來一陣陣“咔、咔”刺耳的撕紙聲。紙撕開了,一個“死人”真的被拽了出來,變戲法一樣,使人驚嘆不已。我趕緊回想:舞臺一直在眾目睽睽之下,這人是怎么鉆進去的呢?我用眼掃了一下坐在舞臺周圍的演員,明白了,上一出戲結尾時,他們都聚在墳墓這個地方,又突然跑下臺的,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們打了埋伏。</p><p class="ql-block"> 薩克管吹起來了,聲音很悲壯,上來幾個人把托爾斯泰抬到了小火車站門前,用撕碎的“墳墓”把他蓋上。在火車站的后面有人扣上一個黑房子,并在它的外面又放上一個黑房子,并在它的外面又放上一輛玩具車。接著人們開始包扎托爾斯泰,一會兒人們又涌向黑房子,從里面抱出一個娃娃來,放到車上再慢慢地拖下舞臺。</p><p class="ql-block"> 《靈魂的歸宿》書中介紹:距莫斯科100余公里的亞斯納亞波利亞納莊園是托爾斯泰的出生地,在樹林中一塊不大的空地上,有一個凸起來的土堆,夏天長滿了草,冬天落滿了雪——這就是托爾斯泰的墳。墳上沒有墓碑,沒有十字架,沒有任何標志。墳的周圍有的是橡樹、菩提、松杉,還有幾棵樅樹,是托爾斯泰夫人為紀念亡夫而栽的。</p><p class="ql-block"> 托爾斯泰是伯爵,享盡富裕生活,一生寫了幾十卷浩瀚的著作,到了晚年,身穿布衣,耕田犁地,要靠自身修養(yǎng)求得新生。他想拯救世風日下的社會,把許多精力用在鉆研宗教、重新翻譯《圣經》上、還研究佛教、伊斯蘭教和研究中國文化。1884年春天,他在日記里記述自己如何根據德文、英文、法文孜孜不倦地研究孔子、老子和孟子,并親自把他們的著作譯成俄文。他在 1884年3月29日的日記里寫著“讀孔子,越讀越感到深奧與美妙。福音書沒有他和老子,就不完整。他——沒有福音書也不行?!?lt;/p><p class="ql-block"> 托爾斯泰(1828—1910)年過八旬時,決定徹底擺脫貴族生活,棄家出走,以實現(xiàn)他的“平民化”的鳳愿。一天,他頂著星星,冒著寒風乘坐馬車離開了家,中途得了肺炎,10天后離開了人世。</p><p class="ql-block"> 據說托爾斯泰確實是在一個小火車站里離世的。</p> <p class="ql-block"> 還有一場戲,演出用的道具只有一個能轉動的自行車腳蹬子是真實的,在它的前后畫上車把和車轱轆等,一輛自行車就“造”出來了。三個演員先后都躺在舞臺上蹬自行車,并接連遭遇車禍,一會兒,舞臺上就躺了一男兩女、三具“死尸”。結尾是給其中的兩個遇難者“穿”上了七、八米長的褲子,并高高地吊在棚頂上??赡苁窍蛉藗兙荆候T自行車上馬路,就是奔向另一個世界。</p><p class="ql-block"> 《魔鬼》在劇情介紹上說明是“話劇”,可演出卻是南轅北轍,我叫它“啞劇” 、“畫劇”,或者直接一點就叫它“啞畫劇”、“荒誕劇”吧。其實,在這種從未見過的立體劇場上,演員仰臉說話或者平視說話都實現(xiàn)不了感情效果,也只好把臺詞畫在舞臺上,另外演員也不得不躺在舞臺上,才能做到與觀眾面對面,完成劇情的發(fā)展。</p><p class="ql-block"> “啞畫劇”演了兩個多小時,中間沒有休息,也沒有掌聲。最后,當演員都集中在舞臺上,全體昂頭向高高在上的觀眾表示謝幕的時候,觀眾的掌聲一下子爆發(fā)出來了,響亮的掌聲一陣高過一陣,顯然俄羅斯觀眾對演出表示肯定、表示歡迎。</p><p class="ql-block"> 過后,我才知道票價是300——500盧布。</p><p class="ql-block"> 雖然,我是最后一個離開劇場的,可是到門口,仍然回過頭又看了一眼這個曾經使我神魂顛倒的八角型舞臺。此時我想到,在中國,有的劇場也有三、四層包廂,可是,中國人看戲注重于聽,觀眾不多、不起哄,不是好戲,大劇場比小劇場受歡迎。中國和俄羅斯文化傳統(tǒng)不同,中國人愿意看人情戲,俄羅斯人愿意看人性戲,動作戲,審美觀念也不一樣。我們認為很新奇的東西,他們可能認為很正常,就像剛才看演出一樣,因為俄羅斯人原是多神教民族,喜歡動物,喜歡動作,喜歡雕塑、美術,喜歡荒誕的、喜歡刺激的,所以他們愿意為離奇古怪的情節(jié)、千姿百態(tài)的肢體語言歡呼,就像他們接受不了中國的曲藝和二人轉,而爭先恐后地為中國的雜技、武術、千手觀音獻花一樣。</p><p class="ql-block"> 當我轉身走向樓梯的時候,覺得:自己在這里,一生頭一次規(guī)規(guī)矩矩地趴了兩個多小時,不也是讓他們拉進去當了一個角色嗎?嗨!這幫俄羅斯年青人厲害!</p><p class="ql-block"> 當我懷著言猶未盡的心情慢慢地走到樓下時,觀賞室里已經站滿人,我好生奇怪,又退回到樓梯上,往下看個明白;俄羅斯觀眾在和演員交談,有一個中年俄羅斯男人,被幾個中年俄羅斯人圍在中間,有兩個女人在離開時都認真地與他吻別,我猜想這個人男人可能就是導演。</p> <p class="ql-block"> 這個人就是導演德米特里·克雷莫夫,通過翻譯,他告訴我們:在他的美術創(chuàng)作過程中激發(fā)了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靈感,反過來,文學創(chuàng)作的成就,使他感到他的美術生涯更有意義。</p><p class="ql-block"> 他說:這部話劇已經是他創(chuàng)作演出第四個作品了。他編劇,沒有劇本,全靠演員的現(xiàn)場發(fā)揮,所有的演員都是美術系的學生。</p><p class="ql-block"> 他說:他們不是專業(yè),是利用這個劇場的主人;著名導演安娜托里·瓦西里耶夫去了法國這段空閑時間,在暑假把美術手法應用到舞臺上,在社會進行學術實踐,既滿足了人們的文化需求,也讓學生有了經濟收入。我不禁對他洞悉世界、見縫插針、勇于獨辟蹊徑的學術思想和經營之道表示佩服</p><p class="ql-block"> 濮存晰一行和他共同探討了一些劇本創(chuàng)作及表演的問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離開之前我和濮存晰嘮了一會兒。</p><p class="ql-block"> 上車后就感到脖子象松扣了似的,不得不低頭了。</p><p class="ql-block"> 2007年7月3日俄羅斯《消息報》登載了關于導演德米特里·克雷莫夫的長篇報道和他的近照。</p> <p class="ql-block"> 一場觀眾趴著看、演員躺著演的戲 —2007年7月1日在莫斯科戲劇藝術流派劇院觀看《魔鬼》,—2021年6月4日 悟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