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瓜蘇”的暢想謙克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走進伊瓜蘇 </b></p> <p class="ql-block">二零二五年三月三十一日,我終于走進位于巴西、阿根廷邊境的伊瓜蘇大瀑布,成全了纏結(jié)于心頭四十余年的夙愿。</p><p class="ql-block">站在大瀑布的觀景臺上,眼前的世界仿佛被神靈之手驟然撕裂——275條瀑布從火山巖斷崖傾瀉而下,以雷霆萬鈞之勢砸向深淵。遠古巨獸震顫耳膜的嘶吼,穿透了陽光、水霧交織而成的霓虹,在玄武石堆壘的巴拉那峽谷交匯成震天撼地的轟鳴。這是光的閃爍,這是影的搏擊,這是聲的震顫,這是色的傾注,光、影、聲、色,觥籌交錯,無所不能的造物主,正在這里安排著一場大自然所向披靡的饕餮盛宴。</p><p class="ql-block">這是一種曠世的體驗——是馳魂,是奪魄,是震懾,是驚悚,此時此刻,人類的創(chuàng)造力全然熄滅,剩下的只有“人之渺小,如蜉蝣于天地”的千年一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伊瓜蘇的神話 </b></p> <p class="ql-block">有人說,伊瓜蘇大瀑布不是風(fēng)景,這是天地臣民獻祭于創(chuàng)世神圖帕的儀式。</p><p class="ql-block">遠古時期,混沌初開。生活在伊瓜蘇地區(qū)的瓜拉尼人祖先便在這一片水霧交纏的曠野中學(xué)會了采集,學(xué)會了游牧,學(xué)會了使用火和工具,并創(chuàng)建了最原始部落。由此,文明的第一縷光浮現(xiàn)了,它便是神話。</p><p class="ql-block">瓜拉尼人說,他們的先祖曾在一個奇幻而可怖的月食之夜,目睹了七彩虹橋從飛騰的霧瀑中緩緩升起,從無序到有型,從渾噩到絢爛,若有若無,卻又真真切切。沉重化解了,渾噩消淡了,荒蠻中熬就的靈魂以光腳板為輪,以赤裸身為軀,穿越霓虹,輕盈地飛進了綴滿蒼穹的星宿,瓜拉尼人最初的神話就此誕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瓜拉尼神話是中美洲失落的文明之一,斷簡殘篇里很難追溯出它們最原始的綺夢。在步道盡頭的觀景臺上,我凝視著魔鬼咽喉的飛瀑以每秒兩千噸的決絕墜入地心。從這一刻起,我相信了——這不是墜落,這是臣民對創(chuàng)世神的獻祭。</p><p class="ql-block">瓜拉尼人說,飛瀑在空中碎裂成億萬萬顆水晶,每一顆都折射著太陽的碎片,這就是部族薩滿 (原始宗教的祭司)拋向天空的英雄的骨粉。瓜拉尼人曾在瀑布旁埋葬戰(zhàn)士,他們從來相信,英雄的肉身會被激流鍛造成霧,英雄的靈魂則攀附著水珠升往圖帕的國度。在組合成飛瀑的億萬萬顆水滴中,每一滴水都在遵循同樣的軌跡 —— 蒸騰、凝聚、墜落,在墜落中死去,又在蒸騰中復(fù)活,周而復(fù)始,直到時間跪成信徒,巖石化為粉齏。這讓我想起明代無名氏《鳴鳳記·忠佞異議》中的記載:“為國捐生,何慮粉齏骸骨。”這更讓我想起了敦煌壁畫里飛天的衣袂,永遠定格在飄向極樂的瞬間,在千年萬載的輪回中鍛造出形的永恒。</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瓜拉尼人說,當(dāng)?shù)谝坏嗡蚁蛏顪Y的時候,創(chuàng)世神圖帕便抽出了自己的肋骨,化作橫跨斷崖的虹橋。從此,飛瀑的虹霓不再是孤立的弧線,兩重七彩光輪嵌套在魔鬼咽喉上方,如同創(chuàng)世神圖帕的雙重冠冕。曾幾何時,身裹草裙的部落少女在此吟唱:“大水撕開巖層時,傷口里綻放著血色的花?!贝饲榇司埃藭r此刻,我真的看見血紅的熱帶蘭從潮濕的巖縫鉆出,在永恒的水霧里搖曳,就象永不結(jié)痂的創(chuàng)口長出了新肉。</p><p class="ql-block">瓜拉尼人說,瀑布的聲音會在暮色降臨時悄悄變質(zhì)。細細傾聽,鋪天蓋地的轟鳴聲中辨析出鷹唳、雷暴、嬰啼和母親呢喃的細語,這便是當(dāng)?shù)乩先藪煸谧爝叺摹八挠洃洝?。被巖壁撞碎的億萬萬顆水珠里,囚禁著遠古時代部族臣民目睹瀑布時的驚嘆,囚禁著十六世紀西班牙傳教士禱告時的悲憫,囚禁著十九世紀植物學(xué)家采擷標本時的喘息。而此時此刻,我的呼吸正被水霧裹挾,成為寄存在某顆水珠中的心靈的顫栗。</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雨燕群突然掠過觀景臺,黑色翅膀切斷了水霧。世世代代,它們在瀑布背面的玄武石上筑巢,雛鳥必須學(xué)會在飛翔的瞬間穿越水幕的間隙,慢半拍便會粉身碎骨。這讓我想起瓜拉尼少年的成年禮 —— 蒙眼走向懸崖邊緣,即將踏空的剎那間被族人拽回。他們的耳邊回蕩著祖訓(xùn):“真正的墜落,是忘記如何上升?!?lt;/p><p class="ql-block">瓜拉尼人有著自己的祖訓(xùn),自己的神話,自己的信仰。自古以來,瓜拉尼臣民獻祭于創(chuàng)世神的儀式,不過是渺小的人類真真切切地目睹了自身的困境:或許,我們都是從某個斷崖躍下的無足輕重的水珠,在生活的巖層上撞得粉碎。無數(shù)個被挫敗掏空的黑夜之后,又在清晨的熱咖啡里重組形狀,化成了裊裊婷婷的新生的氤氳。</p><p class="ql-block">在浸浴著水霧的鋼鐵步道盡頭,幾個瓜拉尼孩子橫沖直撞,冒失地穿過了人群的縫隙。他們在嬉笑,他們在嘶叫,或許,他們正喊出了遠古祖先的那一句古老的諺語 —— </p><p class="ql-block">“大水永不疲倦,只因每一次墜落,都是朝圣。”</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伊瓜蘇巡禮</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上帝視角:云端之上的神跡</b></p><p class="ql-block">我并沒有選擇直升機升空俯瞰大瀑布的契機,或是疲憊,或是恐高,或是怕被魔鬼咽喉賦予的某一種神性蠱惑。有過這番經(jīng)歷的驢友如是描繪升空俯瞰的感受 —— 翡翠色的伊瓜蘇河在雨林中蜿蜒如緞,卻又在斷崖處突然被無形巨斧劈開,化作無數(shù)銀白色的箭矢射向深淵。瀑布群在陽光下宛若流動的水晶階梯,而魔鬼咽喉則像大地裂開的黑色瞳孔,吞噬著永不停歇的激流。直升機傾斜機身的瞬間,整片瀑布在舷窗外鋪展成360度的環(huán)形劇場,讓人恍然驚覺——這才是《圣經(jīng)》中“大洪水”應(yīng)有的模樣。</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水墨長卷:275條飛瀑的濃縮</b></p><p class="ql-block">沿著1.2公里的主步道(Trilha das Cataratas)緩步前行,伊瓜蘇瀑布群的卷軸徐徐展開:左側(cè)的“姐妹瀑”纏綿交錯,右側(cè)的“圣馬丁”銀鏈垂落,正前方寬達4公里的U形斷崖上,銀白色的飛流縱身躍下,又在棕紅色的玄武石上撞擊成一簇簇爍著天光的碎片。遠景是一幅以天地為軸、水墨為痕的長卷,金石鏗鏘,墨色淋漓,其間奔騰著呼嘯而來的金戈鐵馬;近景的水簾迸流直下,稍縱即逝之間,凝結(jié)成一柱柱綠白色的翡翠。</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魔鬼咽喉:伊瓜蘇的終極震撼</b></p><p class="ql-block">在巴西境內(nèi),我們置身于“魔鬼咽喉”的谷底,仰望著伊瓜蘇瀑布的墜落;在阿根廷境內(nèi),我們置身于“魔鬼咽喉”的頂端,俯瞰著伊瓜蘇瀑布的傾瀉。兩個高度,兩種撕裂;兩個視角,兩種震顫。</p><p class="ql-block">未見其形,先聞其聲。從踏上棧道的第一刻起,整個曠野便被無形的震顫填滿 —— 低沉的,滾動的,又充滿了勾魂攝魄的磁性。它從地殼深處鉆出,牽來了遠古巨獸胸腔深處迸發(fā)的低頻。這是一種步步驚心的體驗,人未靠近,轟鳴已滲入骨髓,三十分鐘之內(nèi)便完成了<span style="font-size:18px;">細若游絲到狂飆落地</span>的全部過程。<span style="font-size:18px;">當(dāng)步道盡頭的鋼鐵觀景臺躍入眼簾的時候</span>,巨獸的嘶吼完全失去了彈性,它專制而狂暴地占滿白色水霧的每一個空間,一如熔巖翻滾,一如地殼塌陷,我知道,這便是魔幻大片《指環(huán)王》一再呈現(xiàn)的地殼碎裂的聲音。</p><p class="ql-block">跨過了最后一道彎口,“魔鬼咽喉”的終極震撼撲面而來 ——80米高的斷崖陡然收束成狹窄的裂縫,三面懸崖的擠壓中,伊瓜蘇河水以1750噸的秒速墜入深淵。飛瀑砸落在巴拉那谷底的巖石上,濺起了數(shù)百米方圓的漩渦云團。抬頭仰望,濃云密布的天穹捅了個窟窿,仿佛天水泄流,銀河塌陷。鋼鐵鑄就的觀景臺深深嵌入了魔鬼的咽喉 —— 腳下的鋼板在顫動,飛濺的水珠如撲面,原始力量的咆哮中,細密的霧瀑將周身打濕,睫毛上結(jié)滿了被風(fēng)裹挾的水珠,就象上千面萬花筒的棱鏡,將天地折射成無數(shù)個晶瑩的漩渦。這個時候,僅僅這個時候,七色霓虹在濕漉漉的雨披上靜靜地劃過。當(dāng)水霧浸透衣衫的剎那,我突然相信了酋長之子為救公主縱身躍下的傳說 —— 或許不是墜落,而是被這混沌的壯美蠱惑,誤把深淵認作歸途。</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水霧彩虹:幻夢中的詩意</b></p><p class="ql-block">在水霧織成的半透明的紗幔中,我看見了彩虹的匯攏、成型、消散、重生,一切都在杳然中行進,或許,這就是瓜拉尼人所說的神性 —— 不是莊重肅穆的豐碑,而是永不停歇的儀式。</p><p class="ql-block">最驚心的時刻是在正午降臨。當(dāng)光柱刺穿水幕的剎那,魔鬼咽喉上方常懸著數(shù)道彩虹,水霧中甚至?xí)霈F(xiàn)罕見的“雙彩虹環(huán)”。七彩弧光順著奔騰的激流游走,宛如巨蟒褪下的鱗片,在浪尖翻出磷火般的幽藍。也許,所有關(guān)于力量的想象皆屬虛妄 —— 自然正用最暴烈的形態(tài),演示著最精妙的平衡:崩落與升騰,粉碎與凝結(jié),毀滅與重生,都在雷鳴般的水嘯里完成了祭祀般的循環(huá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永恒瞬間:當(dāng)自然成為信仰</b></p><p class="ql-block">站在巴拉那峽谷的懸崖邊緣,人類的一切語言都顯得蒼白。這里沒有“疑是銀河落九天”的詩興比擬,只有最原始的力量直擊靈魂的震撼 —— 河水在墜落中粉身碎骨,卻又在深淵里耕云播雨,再度匯入河流,完成一場永恒的輪回。</p><p class="ql-block">沒有等到黃昏,但我能夠想象出落日中伊瓜蘇的情景:最后一縷陽光吻過瀑布的額頭,我聽見大地在輕聲地哼唱:所有的毀滅都是為了更壯麗的開始,所有的死亡都在孕育著不朽的輪回。當(dāng)夕陽將瀑布熔成金色的時候,伊瓜蘇的游客或許會真正懂得,為何瓜拉尼人將這一絕世奇觀稱為“伊瓜蘇”(意為“大水”):這不是風(fēng)景,而是一場關(guān)于力量與重生的神性儀式。</p><p class="ql-block">也許,任何主義皆屬虛妄,唯有自然才是最真實的信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在巴西境內(nèi),我們置身于“魔鬼咽喉”的谷底,仰望著伊瓜蘇瀑布的墜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在阿根廷境內(nèi),我們置身于“魔鬼咽喉”的頂端,俯瞰著伊瓜蘇瀑布的傾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二零二五年五月三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