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窗下的初遇繆宏飛(耕耘者) <p class="ql-block">晨風(fēng)徑直漫進敞開的陽臺,兩米高的幸福樹在晨光里舒展著油亮的葉片,樹頂?shù)男轮鋈惠p輕一顫,細碎的“吱吱”聲便從濃綠深處滑落,像星星墜入春潭時漾起的私語。我放下手中的牙刷,看見枝椏交疊的最高處,不知何時懸著個草編的淺杯——沒有防盜網(wǎng)的阻隔,這窩巢就那樣坦然地棲在離陽臺欄桿半步之遙的樹梢,仿佛是樹與鳥合謀,將天空的一角裁下,筑在了人間。</p><p class="ql-block">踮腳望去時,三只雛鳥正蠕動著擠成一團。它們的身軀覆著稀疏的絨羽,灰撲撲的像是剛破土的嫩芽,翅根處的皮膚透著粉紅,在穿樹而過的風(fēng)里輕輕發(fā)顫。聽見響動,三個小生命同時仰起腦袋,嫩黃的喙張成未及封口的驚嘆號,喉間溢出的唧啾被晨風(fēng)揉碎,散成點點金箔般的光斑。沒有防盜網(wǎng)的遮擋,它們細弱的脖頸與天空之間,只隔著幾片新抽的槐葉,而我與它們之間,也只隔著呼吸的距離。</p> <p class="ql-block">巢是用草根、藤蔓與蛛絲編成的,邊緣還粘著幾簇松針,許是白頭翁夫婦從對面山頂銜來的。最左邊那只雛鳥的絨毛里卡著片卷曲的銀杏葉,許是昨夜風(fēng)雨里,鳥媽媽用翅膀為它們撐起的小傘。它總比同伴多叫兩聲,尚未成型的翅羽像嬰兒攥緊的拳頭,徒勞地捶打空氣,卻讓整個樹冠都跟著泛起溫柔的漣漪。中間那只將腦袋擱在兄妹背上,淺灰的眼皮半闔著,像塊被陽光曬暖的鵝卵石,而最邊上的小家伙正用喙啄自己的爪尖,嫩紅的腳趾在巢沿勾出細小的弧線,每動一下,整個草窩便在枝頭輕輕搖晃,恍若星辰在銀河里打了個旋。</p> <p class="ql-block">敞開的陽臺讓風(fēng)可以自由穿行,幸福樹的葉片在雛鳥頭頂織成流動的穹頂。我看見晨露從葉尖滾落,在它們未干的絨毛上凝成細小的珍珠;看見穿堂風(fēng)掀起巢邊的草莖,又被雛鳥們擠作一團的體溫焐暖。沒有防盜網(wǎng)的邊界,人與鳥的世界在此處悄然重疊——它們的唧啾是樹的私語,我的呼吸是風(fēng)的回聲,而陽光穿過每片葉子的脈絡(luò),將我們的影子投在陽臺的青磚上,分不清哪一道屬于自然,哪一道屬于人間。</p><p class="ql-block">忽然有只白頭翁從對面屋頂掠過,翅尖帶起的氣流讓巢輕輕搖晃。三只雛鳥同時挺直脖頸,嫩喙張成等待的弧度,像三朵朝著天空盛開的鈴蘭。那一刻我忽然懂得,這敞開的陽臺從未被鋼筋水泥的邊界切割,而是與整個天空、山林、晨露構(gòu)成了完整的循環(huán)——鳥雀在此筑巢,不是對城市的妥協(xié),而是對敞明胸懷的信任;生命在此萌發(fā),不是偶然的遇見,而是天地萬物早已寫好的應(yīng)答。當(dāng)我們拆除心中隱形的“防盜網(wǎng)”,生活便會在最敞亮處,向我們呈現(xiàn)它的本真:原來每個生命都是宇宙的訪客,卻又在某個瞬間,成為他人眼中的奇跡。</p> <p class="ql-block">妻子端著花盆走過時,指尖的水珠落在雛鳥身側(cè)的葉片上。我們相視而笑,沒有言語——有些感動不必說破,就像巢中的絨毛與枝頭的新葉,早已在晨風(fēng)里達成了默契。遠處的山嵐正慢慢散去,而在這棵近兩米高的幸福樹頂,三個小生命用尚未豐滿的羽翼,輕輕叩擊著世界的大門:原來最深刻的哲理,從來不在遠方的典籍里,而在眼前這窩與我們共享晨光的雛鳥身上——當(dāng)我們學(xué)會以敞亮的心接納世界的饋贈,每個尋常的日子,都會成為生命寫給我們的情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