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課堂 作者/版納金華版納金華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身著戎裝數(shù)載,我在一線中隊擔(dān)任哨兵的時光雖短,然而在那哨位之上所歷經(jīng)的點點滴滴,猶如置身于一個別開生面的特別課堂,深受啟迪,受益匪淺。退伍多年,我依然堅信,那個曾經(jīng)堅守的哨位,就是一處極具教育意義的生動課堂。</p><p class="ql-block"> 歲月荏苒,四十余載流逝,那些在特別課堂中結(jié)識的人與事,依舊會如同電影鏡頭一般,不時在我腦海中清晰浮現(xiàn)。</p><p class="ql-block"> 【志愿軍英雄】</p><p class="ql-block"> 說起抗美援朝的志愿軍,我實在熟悉不過了,除了在小學(xué)課本里學(xué)過的課文里的讀過的楊根思、黃繼光、邱少云、張?zhí)曳肌埛e慧、羅盛教……那一個個鮮活的充滿朝氣的英雄形象,仿佛就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還有電影《英雄兒女》《上甘嶺》《打擊侵略者》《奇襲》《激戰(zhàn)無名川》《碧海紅波》《長空雄鷹》……志愿軍戰(zhàn)士用血肉之軀和鋼鐵般的意志,奮不顧身,英勇殺敵。那一幕幕光輝英雄的事跡,感天地、泣鬼神!</p><p class="ql-block"> 還有那些無數(shù)不熟知的那些將士,他們在戰(zhàn)場上沖鋒陷陣,或戰(zhàn)死沙場,或留下難以康復(fù)的傷殘。</p><p class="ql-block"> 但我想不到的是,我在哨位上與一位志愿軍老英雄的相遇、相識,直到今天都能將當時的情形,清晰地在記憶的海洋中回放出來。</p><p class="ql-block"> 一天,我執(zhí)勤的哨位上來了一對老夫婦,男的眼睛已經(jīng)完全失明,女的腳有殘疾 。</p><p class="ql-block"> 經(jīng)過值班管教干部詢問,老兩個來自市里的榮軍院,是來探望在監(jiān)獄服刑地兒子的。</p><p class="ql-block"> 可是,非常不湊巧,那天不是探監(jiān)日,值班管教干部劉大伯是個原則性很強的南下干部,他對老兩口說:“今天不探監(jiān),你們回去吧。”</p><p class="ql-block"> 大叔失望地低頭唉聲嘆氣,老阿姨則流著淚,一個勁地拿出香煙遞給劉大伯,劉大伯說他不吸煙。其實劉大伯的煙癮大,每天都要抽好幾煙斗的草煙。</p><p class="ql-block"> 老阿姨一邊將煙一支接一支的放在桌子上,一邊叨叨絮絮的講述大叔當年如何到的朝鮮,如何在戰(zhàn)斗中負傷,他們一路打聽著來到兒子服刑的地方,卻見不著,真有些不甘心。從老阿姨的叨絮中,我們了解到大叔是個志愿軍英雄,在上甘嶺戰(zhàn)役中,他的眼睛被美國鬼子的毒氣彈燒壞了,從此失去了光明。</p><p class="ql-block"> 桌子上的香煙卷堆成了小山,大叔不再講話,只是一臉乞求的用他沒有眼球的眼睛面對著劉大伯,而老阿姨仍然繼續(xù)講著大叔的戰(zhàn)斗故事和他兩個拉扯這孩子的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兩位老人沒有離去的意思,一直和劉大伯軟磨硬纏。</p><p class="ql-block"> 劉大伯被打動了,他打電話請示領(lǐng)導(dǎo),說明了情況 。</p><p class="ql-block"> 大約過了半小時,領(lǐng)導(dǎo)說特事特辦,安排老兩口進去和兒子見面。</p><p class="ql-block"> 劉大伯按規(guī)定登記了他們的相關(guān)證明,又將桌子上的煙卷收攏起來裝進老阿姨的手提袋,讓他們?nèi)ヌ揭暿遗c兒子見面。</p><p class="ql-block"> 望著相互攙扶著走遠的老大叔和老阿姨,我在想,他們的兒子見了他們,會知道今天這次來之不易的探視嗎?</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該不該還禮】</p><p class="ql-block"> 在監(jiān)區(qū)大門執(zhí)勤,每天面對的人很多,除了進進出出的管教干部及其親屬,身著制服佩帶武器的公檢法干部,他們是到監(jiān)獄辦案的,還有拉貨的汽車司機和洽談業(yè)務(wù)的供銷人員。在規(guī)定的探視日,會有許多服刑人員的親屬來探監(jiān) 。</p><p class="ql-block"> 監(jiān)獄探視日那天,我值查驗崗,一位風(fēng)度軒轅的高個男子,帶著一位面容姣好,氣質(zhì)優(yōu)雅的中年婦女來到我面前,向我出示了他的證件,我打開證件一看,是一位某知名大學(xué)的領(lǐng)導(dǎo),我想不到這么大的領(lǐng)導(dǎo),居然也是服刑人員家屬,因為我有同學(xué)在這所大學(xué)讀書,在查驗證件的時候多看了幾眼。</p><p class="ql-block"> “小同志,有問題嗎?”他和藹地看了看我?!芭叮瑳]有,請到這邊登記?!蔽野炎C件還給他,將他引到辦理探視手續(xù)的窗口,他禮貌地說了句:“小同志,謝謝你。”便把證件伸進窗口去辦理手續(xù),這時我發(fā)現(xiàn)那女的好好地看了我?guī)籽郏衷谀械亩爸v了幾句什么 。那男的一邊拿著探視條,一邊轉(zhuǎn)過頭來看了看我,還對我點了點頭。</p><p class="ql-block"> 我一眼狐疑地回望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但覺得這兩個人很有意思,我不認識他,他這么看我干嘛?</p><p class="ql-block"> 過了一小時,老兩口結(jié)束探視,準備出監(jiān)區(qū)大門,男的將出門條遞給我查驗,查驗完畢后他們站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向我鞠躬說:“謝謝你小同志,我們的兒子和你差不多大,但你們卻走上了兩條不同的路,我們真羨慕你的父母?!?lt;/p><p class="ql-block"> 我立即向他們回報了一個軍禮,心里默默地說了句:“首長保重”。并悄悄記住了他的名字“嚴齊”。</p><p class="ql-block"> 他們馬上又向我鞠躬,男的說:“我們是犯人家屬,受不起你的軍禮。”女的則把臉轉(zhuǎn)到一旁,掏出手帕悄悄抹淚。</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從報紙上得知,嚴齊是一位新中國成立前參加革命的老前輩,在校讀書時就是學(xué)生運動領(lǐng)袖,組織并參加過著名的“一二一”大游行,還擔(dān)任過地方游擊隊政委,他的小兒子因參與犯罪,被判刑入獄。</p><p class="ql-block"> 周末開班務(wù)會,有的戰(zhàn)友把我向犯人家屬敬禮一事拿出來向我提出批評意見,說我沒有原則。</p><p class="ql-block"> 我說,我是看到兩個老人向我鞠躬還的禮 ,犯罪的是他們的兒子,不是他們。</p><p class="ql-block"> 班長說,這個事不存在對錯,但也不要揪著不放了,我們當兵的就應(yīng)該講禮節(jié)禮貌,但是否以敬軍禮的方式還禮,以后再討論。</p><p class="ql-block"> 回想起當年還禮的事,我在想他們和他們的兒子不是一回事,我還禮沒有錯!</p> <p class="ql-block">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p><p class="ql-block"> 美不美故鄉(xiāng)水,親不親故鄉(xiāng)人。在監(jiān)區(qū)大門執(zhí)行勤務(wù)的日子里,我目睹了形形色色的人群,但最令我難以忘懷的,莫過于那些來自故鄉(xiāng)的鄉(xiāng)親。他們或許并不認識我,但他們那獨特的鄉(xiāng)音和熟悉的裝束,卻讓我感受到了別樣的溫馨。</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在哨所值勤,忽見五六個說著家鄉(xiāng)方言的人走進來。他們的到來既讓我興奮不已,又讓我緊張不安。興奮的是,我終于見到了久違的鄉(xiāng)親;緊張的是,我擔(dān)憂與他們相認后,是否會再次犯錯,畢竟上次向犯人家屬敬禮的事件仍歷歷在目,常有人拿此事取笑我。為避免再生是非,我在查驗他們證件時,刻意用普通話與他們交流。證件上,我看到了家鄉(xiāng)的名字,那片被翡翠雨林環(huán)抱的故土。他們帶來的香蕉、菠蘿和芒果,更是讓我嗅到了家鄉(xiāng)的氣息。 </p><p class="ql-block"> 我多想告訴他們,我也是雨林城的人,但我終究沒有開口。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們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心思,問我:“你是不是雨林城那邊的?”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普通話回應(yīng):“你們的證件沒有問題,請到這邊辦理手續(xù)?!睂嶋H上,在與他們對話時,我的心跳加速了些許。</p><p class="ql-block"> 他們見我神情有些憂郁,誤以為是自己有何不妥,其中一個穿著筒裙的女孩想要留下一個菠蘿,兩個香蕉和兩個芒果給我,但我客氣地拒絕了。然而,在拒絕她送的水果時,我的內(nèi)心卻在悄然泣血。 </p><p class="ql-block"> 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身影,我的心情無比沉重。夜晚,雖然班長表揚了我,我卻在被窩里偷偷地流下了淚水。</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小草兒】</p><p class="ql-block"> 春天悄然降臨,山巔的積雪漸漸融化,綠意開始在小草間蔓延。我踏著溫暖的春風(fēng),行至哨所,朝陽從薄霧中嶄露頭角,路旁樹梢的葉子尚帶著露珠的濕潤。遠處,一個身影瘦弱的女孩緩緩走來,朝著監(jiān)區(qū)前進。當她走近我們,身上散發(fā)出麥草和油菜花的淡淡清香。這位小女孩約莫十歲,她此行的目的是探望正在服刑的父親,然而她手中沒有任何證明,唯有她的名字——小草兒。</p><p class="ql-block"> 我們只得將她交予值班的民警,民警多方詢問無果,只能聯(lián)系管教科,而管教科亦無法找到她父親的名字,于是轉(zhuǎn)而請政治處安排子弟學(xué)校的田秋敏老師,將她送往所在的街道派出所。</p><p class="ql-block"> 在等待田老師的間隙,我們陸陸續(xù)續(xù)得知了小草兒的一些經(jīng)歷。</p><p class="ql-block"> 原來,小草兒的母親在外跳舞時結(jié)識了一名男子,從此常常不歸家。小草兒的父親一怒之下,傷害了那名男子,因此被判故意傷害罪入獄。小草兒的父親入獄后,她的母親也離家出走,相依為命的奶奶病倒后,她失去了依靠,四處打聽“關(guān)犯人的地方”,在好心人的指引下來到了這里。</p><p class="ql-block"> 面對這個惹人憐愛的小草兒,聽著她那令人心酸的故事,我們都不禁為之動容,紛紛慷慨解囊,我也悄悄從衣兜里取出兩塊錢,輕輕放入她手中。</p><p class="ql-block"> 田老師終于到來,她帶著小草兒前往公共汽車站。望著小草兒在遠方田野中漸行漸遠的瘦小身影,我在心中默默為她祈福,希望她在眾人的關(guān)愛下,能夠擁有幸福美滿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歲月流轉(zhuǎn),幾十年過去,小草兒的影子始終鐫刻在我的記憶之中。每當晨光拂窗,她的身影總會不經(jīng)意地浮現(xiàn)在我的心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