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連”軼事之三——寫在“10連”支青進疆60周年之際繆新亞 <p class="ql-block">話說“10連”那批性情相通，意氣相投的年輕人聚到了一起，自然形成一種特殊風氣，一種文化生態(tài)：在“10連”，年齡大的那撥，是由大學生、高中生組成的第一方陣，年齡就是經(jīng)歷、歲月積淀閱歷，文化程度就是資本，那個時代，能讀上高中的，家中多少有點小錢的，自己一門心思想考大學的，他們的水平也確實不錯，在大學門口跌了跟頭，心有不甘，“凡爾賽”是他們的通?。ǚ矤栙悾含F(xiàn)代網(wǎng)絡(luò)用語，低調(diào)地炫耀），談吐言必稱海涅、雨果、普希金、莎士比亞之類的，顯示出他們的談吐不凡。但這幫人也決不拉幫結(jié)派，言論亦不及政治，平時只作一些文史、文學、文藝等方面的風雅清談，在相互調(diào)侃中，顯顯才華；在互相戲言中，過過嘴癮，在聊天中累積著自己的談資。</p> <p class="ql-block">其中有個別學養(yǎng)頗高的，更是處事圓順潤活，為人低調(diào)，從不顯山露水，謙卑中藏著鋒芒，調(diào)笑里顯出智慧，損人不帶臟，傷人不見刀，平日里很少主動“進攻”，遇到攻擊，他們的回擊，也總是綿里藏針，充滿智慧，往往用最優(yōu)雅的方式去譏諷別人，他們的嘲諷往往讓令高手哭笑不得，讓愚鈍者渾然不覺，這樣的人自然成為風氣“領(lǐng)袖”。他們的作派，是“10連”文化生態(tài)的主流。也引領(lǐng)著10連的“嘲人”風氣。當年有個從機耕隊調(diào)來叫”某國慶的“刺頭”，在“10連”的戲謔文化面前，弄得灰頭土臉，他的拳頭打到了“鄧洛普”輪胎上，軟中有硬，彈性十足，但痛還是蠻痛的，有火發(fā)不出，一下子找不到了北。只得老實干活，規(guī)矩做人。</p> <p class="ql-block">需要說明的是：雖然同是高學歷，兩個街道卻稍有不同，濟南街道的高中生大都為應(yīng)屆畢業(yè)生，因此濟南街道的高中生相對更“學生腔”一些，當然其中也不乏大齡社青，其中就有一位“麻袋大王”的公子，琴棋書畫樣樣能夠上得了手。滬劇評彈也都上得了臺，他的繪畫技藝更是了得，當年在哈定畫室學的畫。文革期間，連隊土墻上的偉人語錄、領(lǐng)袖畫像都出自其手，別人在大田推車挑擔，搬運土方，他滿臉油彩，吹著口哨，描字作畫，優(yōu)哉游哉！真是羨煞連隊的那幫青頭小子，后來卻不知道遭遇一場莫名變故，吊死在自家的地窩子的歪梁之上，為隱私故，姑隱其名。</p> <p class="ql-block">相對而言，順昌街道的高學歷中，大齡社青占比大些。“社青”者，社會青年之謂也，在那時往往含有貶義，經(jīng)常是指“混混”和“嘉里登”之類的社會閑散青年。其實也不盡然，順昌高中生中就有2位松江二中的應(yīng)屆，也有家庭優(yōu)渥，才華畢顯的男女才俊，當然其中也不乏混跡社會，文藝性的社會混子。</p> <p class="ql-block">當時的10連，還有大學生2人，一位就讀南京航空學院，另一位就讀北京鋼鐵學院，兩位天之驕子，都因為某種原因，被學?！巴素洝?，跌落人間——在那個政治掛帥的年代，被大學“退貨”不足為奇——2位大學生皆為順昌人士。</p><p class="ql-block">整個連隊有高中生30來個，濟南街道有“光明校友”，順昌街道有“松江二中”學霸，還有所不同的是順昌街道多了一批女高中生（濟南街道的女生全部分到了農(nóng)場19連），而且個個了得；不是是文藝才女，就是是巾幗學霸。</p> <p class="ql-block">10連的初中生人數(shù)不少，實力也不容小覷，當時因為階級斗爭、那一年成分劃線、階級路線已經(jīng)下沉，禍及初中，讓許多優(yōu)秀初中畢業(yè)生進不了高中門，而且10連的初中生絕大多數(shù)都是初涉社會的應(yīng)屆生，其中不乏佼佼者。陣容強大的初中生，組成了10連的第二方陣。他們有樣學樣，是“10連”嘲人文化的助推者，能與大學生高中生混跡一起也是榮耀。當年連隊初中生中有位文學佼佼者，進疆時的行李，一個箱子有半箱子都是巴金的書，他出言必稱巴金，巴金著作中的佳言金句，他全能不漏一字背出，在文學上一點不輸那些高中生，而且他聛睨一切，甚至敢挑戰(zhàn)連隊里的資深“文青”，人們送給他一個諢號“唐巴金”。文革中。他箱子里的書化為了灰燼，他改行研究哲學，《共產(chǎn)黨宣言》他能整篇背誦，但說出來的話，總讓人半懂不懂，他的一句口頭禪是：“塵土十分歸舉子，江山大半屬偷兒”。一語成讖，他后來真的成了“偷兒”，于是他的鋪蓋被扔出寢室，半瘋半癲，露宿連隊邊上的廢棄農(nóng)渠，不久以后，莫名消失，傳說他葬身沙海，父母三次赴疆尋覓，未見活人，也為找到尸骨，也許他真的真的化為了塵土，追隨他的文學和哲學去了。他的最后歲月，筆者和他有過一段交往，故事隨后講來。</p> <p class="ql-block">10連的第三方陣則是一批年齡較小，大部分因家中疏于管教，厭學或失學的，或有因某種原因中途輟學的，也有家庭經(jīng)濟拮據(jù)，半途荒廢學業(yè)的，他們普遍涉世不深，不諳人事，難免頑劣調(diào)皮，對艱苦生活、繁重勞動的耐受力也差些，逆反情緒也強些，所以連隊的歷次運動，他們往往首當其沖，直受其害。在領(lǐng)導眼里，他們是槍，真正的槍手就是那些躲在后面斷文識字高學歷的那幫人，但又苦無證據(jù)，極左的鐵腕之下，這些人自然成了倒霉蛋，有人坐牢，有人被關(guān)了禁閉，有人被帶帽。領(lǐng)導也因此以“連隊階級斗爭復雜”，一言以蔽之，為自己施行“極左”，找到了口實。</p><p class="ql-block">在此，筆者必須說明：有些人物的姓名，恕筆者不一一道明，懂的人自然懂，還是讓各位看官自去對號入座吧。這一切都是后話，且讓筆者隨后敘來。</p> <p class="ql-block">話題還是先回到那天火車站的出發(fā)的情況吧：那天的車站送行的陣容可謂強大：上海市副市長張承宗，市勞動局局長王克、共青團上海市委書記張浩波、市婦聯(lián)副主任潘世鎂以及新疆兵團辦事處負責人都前往北站送行?；疖嚿嫌身槻值缊F委書記葉仁寶作為上海護送干部一路護送到新疆。支青們乘坐的列車是52/53次烏滬直快列車，下午2點26分準時發(fā)車，本次列車要經(jīng)過100多個小時，直到第四天的下午才能抵達新疆大河沿車站（吐魯番），沿途要?？?3個站頭。</p> <p class="ql-block">火車從北站開出后，車廂里的年輕人一哭不可收，眼淚很快哭干了，嗓子立馬喊啞了，心里一下變空了，但情緒緒總得要發(fā)泄的——于是，有人提議唱歌。一分隊由一個女生起了個音——有人告訴筆者，她叫顧梅芳，聲音天籟般地空靈好聽，聽說，她從小在教堂的唱詩班里擔任領(lǐng)唱。她圓臉叉辨，雖然不算漂亮，但也長得明眸皓齒，顯得激情而老成。顧梅芳起音唱的是蘇聯(lián)歌曲《共青團之歌》。一分隊的文教張恩慶和著歌曲的節(jié)拍，開始指揮，他端卷發(fā)隆鼻，長相俊朗，神情自信灑脫。這倆位都是高中生，一個是東風中學的合唱團臺柱，另一個是松江二中的文藝骨干。造化弄人，若干年后兩人命運迥異，大潮洶涌！若干年以后，絕大部分的知青先后實現(xiàn)了葉落歸根的愿望，回到了上海。但是當大潮退去的時候，顧梅芳猶如散沙碎礫，被時代的浪潮孤零零地拋在了荒涼的崖岸上，成為孤獨的留守者。張恩慶遠走香港，成為富商。</p><p class="ql-block">在他們的鼓動下“﹍﹍我們再見了親愛的媽媽，請你吻別你的兒子吧，再見吧媽媽，別難過，莫悲傷，祝福我們一路平安吧﹍﹍”的歌聲響徹車廂——每個人似乎都覺得自己正奔赴戰(zhàn)場，去參加戰(zhàn)斗。</p> <p class="ql-block">“10連”支青乘坐的這趟車，傍晚抵達南京，19點28分從南京站開出之后，經(jīng)過1個多小時，直到21點左右，火車才擺渡到達一江之隔的浦口火車站。</p><p class="ql-block">到了浦口，天完全黑了。那天知青們，哭夠了，唱夠了，瘋夠了，都陸續(xù)進入夢鄉(xiāng)。天亮之后，火車行駛在蘇北大平原，早起的青年，往車外張望，只看到在地里扒草的農(nóng)民，抬頭目送一閃而過的火車，衣衫破舊，目光呆滯，遠處茅草土屋的村落，在晨霧中影影綽綽地閃過，讓第一次出遠門的年輕人，領(lǐng)略了都市農(nóng)村的巨大落差，心里不免泛起一陣淡淡的凄楚。</p> <p class="ql-block">火車過了西安后，車廂里笑聲少了，倒是哭聲經(jīng)常光顧。 西出蘭州，進入蒼涼寥遠的河西走廊，撲面而來的大漠戈壁，黃塵彌漫，看著窗外闃寂、荒涼的景象，哭的人開始多了起來。</p><p class="ql-block">本文未完，下文待續(xù)！</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感謝阿端無私提供照片</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