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內外理瑜 <p class="ql-block">圖片均來自網絡</p> <p class="ql-block"> 我上初中時，是上個世紀的七十年代中期，確切的日子，掰開手指算了算，應該是一九七四年的九月份。站在現(xiàn)時的維度看來，對那段已然發(fā)黃變脆的歲月，我的視覺角度應該是俯瞰的，就象一只振翅飛翔過很久頗為疲頓的老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曾為雛鷹盤踞在某棵大樹巢窠，又或者是筑在某處山崖小洞穴處的舊巢一樣。</p><p class="ql-block"> 鷹的記憶能夠保存多長時間，我不知道，但從方清平的單口相聲里，我知道魚的記憶只有七秒，若果真如此，從某些方面來講，那真是一種無尚的幸福，難怪二千多年前，面對濠梁溝渠里悠哉游哉的小魚，莊子與惠施便展開了一場著名的哲學對話。</p><p class="ql-block"> 人的記憶當然不是魚。人也有忘卻，然而更多的記憶卻是一輩子、甚至是刻骨銘心的，奇怪的是，越到后面發(fā)生的許多事，反而更容易忘卻，反過來，對童年時光、少年韶華的歲月，隨著年齡的增長，其記憶往往越來越清晰，一切仿如昨天，歲月如歌，對于起首的詞曲，一般都能刻進骨子里去。</p><p class="ql-block"> 初中第一年被分配的教室，落于兩排坐南朝北的平房的后幢，共有四間教室，兩屋的空隙之間，夾著一個長方形的小花園，居于中間的，是一個用青磚壘起的小圓形花壇，里面種植著一叢夾竹桃，厚重的深綠色葉片，顯得質感，常常把它的相對瘦弱的枝條壓得不堪重負，特別是冬天堆積其上的霜雪，常常讓我擔心它象山里的大雪折竹一樣爆裂開來。但在夏季，夾竹桃正值花期，茜紅或粉紅的花朵，一團一團地堆疊在一起，云蒸霞蔚，遠遠看來，就象錦云繡緞，醺風微軟，化作了一樹的妖嬈。小院的雨檐之下，栽種著半高的冬青籬墻，再在其下，又是一圈伏地的麥冬草，層次分明，有點象文章的分段轉疊，所有這一切的植物，皆是經冬不凋的綠植，所以，在那小小的花園，最不缺的，便是四季的綠漲。而我以為最亮點的是，恰是植于四角處的幾棵臘梅樹，株桿不甚很高，也不粗壯，然就那虬鱗的姿態(tài)與粗糲的樹皮，亦然知道它經霜歷雪，歲月不淺。深冬霜雪之際，一切植物的生機都歸蟄伏，恰恰的此時，只有那幾株平日毫不起眼的臘梅花，迎寒斗雪，密密匝匝地繞枝而開，那股清幽的冷香，隨寒氣擠進教室的門縫隙，令人精神為之一振，神清氣爽起來。</p><p class="ql-block"> 聽老一輩人說，我們讀書的永平中學（后來改為鉛山縣第三中學），在解放前的漫長歲月里，一直都是縣府衙門的所在地，所以吧，校園的周圍環(huán)境保護還是非常不錯的，通校門一條寬敞的直干道，兩邊種植著小白楊樹，疾風一起，樹葉婆娑，零星散于空地的或者宿舍天井邊邊角角的地方，或是畢直參天的植樹，或是年份很老的石榴，或是雪松，或是附生著樹斛的櫸樹，而最古老的，當屬大禮堂操場邊的那棵古樟樹，斜斜地倚向大禮堂的一側，一樹的繁葉，蔭遮了差不多半畝地大小。</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我們讀書的排排教室，是過去老衙門的古跡還是后來的新建，但在那外墻，基本上都刷著一層明黃，頗具古廟寺庵的那種氛圍。“文革”前期，我父親就已經擔任該中學的校長，雖未曾遭受太過的皮肉之苦，但大字報與大標語的文字恫嚇，倒也不少，什么“炮打”、“火燒”、“踏上一只腳”等等觸目驚心的詞句，加之紅油漆或者黑墨汁的視覺沖擊，在我幼小的心靈之上，也被涂抹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作為受沖擊的主體，父親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那時因為年齡尚小，沒法與之交流，惟一能分明感知的，是他的沉默寡言，嚴肅得讓我們不太敢靠近，然后便是他的謹言慎行與低調，與其他普通老師相較，絲毫看不出他身上校長的風范。</p><p class="ql-block"> 教室的后面，與隔壁的永平糧管所筑著一堵高墻，在墻與教室之間，尚留著一點距離，為充分開發(fā)利用這一片空地，便修整出一畦一畦的菜地，經常種著白菜、蘿卜、豆莢之類的應季蔬菜以供給學校食堂，壟畝之間，還套種有柑橘樹，甚至乎在靠墻的邊角，還栽有幾株桃樹，早春一來，妖妖艷艷地開上幾枝，倒也挺招人眼。那些柑橘樹種在教室的旁邊，除了作為風景樹的美化作用之外，注定了它們是永遠收獲不到一顆真正成熟的果實的。試想一下，在那種比較饑餓的年代，加之一群放任自流的半大小孩，青澀的果實還有自由生長的空間嗎？那些年里，我也曾拉著同學的手，躡手躡腳爬到樹杈上，偷摘過幾次，但摘回來半生不熟的果子，掰開青皮，噴濺出來的橘霧，那股清新的味道，可真叫是一個香吶，令人饞涎欲滴，齒頰生津，但真正一吃，那股酸爽的勁頭，會讓你一輩子也難以忘懷。</p><p class="ql-block"> 學校語文教材里，收著魯迅先生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散文，這是篇正兒八經的文學作品，在當時已然難得，經常被先生筆下描寫的鳴蟬、黃蜂、叫天子（云雀）、油蛉、蟋蟀和斑蝥所吸引，若干年以后，曾親赴紹興游覽過現(xiàn)實中的百草園和三味書屋，才發(fā)現(xiàn)那種私塾的規(guī)模，遠較我們學校袖珍了太多。先生筆下的小動物，在我們學校里，其實那也是相當常見的，只不過先生的文筆精妙，從他筆尖底下描述出來的文字，才顯得特別可愛。事實上，教室后面的菜地里，可不僅僅只有先生筆下的那些小動物，讓我更加傾心的，是經常躲在橘葉底下的金龜子、紅瓢蟲、天犀牛等，金龜子與紅瓢蟲的顏色尤其漂亮，一個綠得象翡翠，閃閃發(fā)光；一個則紅中帶著七星小斑點，</p><p class="ql-block">笨笨地穿梭于各種葉子底下。“長媽媽”講的美女蛇的故事，當然是沒有的，但有時也會癡想幾下，美女蛇是否真的象美女？而事實上那時經常發(fā)生男生在教室，女生不進去，女生在教室，男生不敢進的小插曲，非得等到老師夾著講義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呵叱幾聲，這才嬉皮笑臉地各找各位。</p><p class="ql-block"> “班主任”是后來才有的稱謂，我讀書的那會，語文老師就兼有班主任的職責。教我們語文的老師姓許，個頭不太高，四方臉，其實是個絡腮胡子，但每天臉上都刮得干干凈凈的，長在肉里的胡茬不可能刮到，于是乎臉色便顯得有點鐵青。他是個慢性子的人，講課的語速不疾不徐，習慣性的動作，便是板書的時候，會不自覺地閉上眼睛，慢慢轉到黑板前，這才動手開始寫粉筆字。我與幾個調皮搗蛋的同學，私下經常摹仿他這一動作，有一同學學得特別象，常逗得我們特別開心。不要以為我們那時真的什么也沒學，剛進初中時，便開了英語課，只是教材為薄薄的一本，除了最基礎的二十四個字母，再就是最簡單的對話，比如“good mornining teacher”（老師早上好），我們就把它曲讀成“捉到貓咪踢一腳”。最無厘頭的是，那時還開了一門特別的課程，叫“農業(yè)基礎知識課程”，簡稱叫“農基”，教的內容是如何種植水稻，怎樣識別預防病蟲害等。學校那時還保留著好幾處的農場基地，且規(guī)模還不小，每星期三下午，星期六下午，學生都要到農場去參加生產勞動……栽禾、除草、挖渠、挑大糞，在嬉嬉哈哈的打鬧之中，充沛的體力，倒也不感覺到什么叫累，只不過是晚上，睡得更香。</p><p class="ql-block"> 我是不相信輪回之說的，走過的路程，錯過了的風景，只能存留在記憶的殘影里面，遺憾是每個人內心最隱秘的一種痛，經過了疼痛，才感覺一切都是風輕云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