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佼人 <p class="ql-block"> 整個假期，我在山上呆了十五天。</p> <p class="ql-block"> 這十五天，<span style="font-size:18px;">陰天多</span>于晴日，因為山上氣候濕寒，很多時候都是守在火塘邊，雖被煙塵弄得灰頭土臉，我依然甘之如飴。</p> <p class="ql-block"> 爐上每天都燉一壺茶，主料是甘蔗，佐以蘋果或荸薺，再用陳皮來調(diào)味。起初，我是不太適應這味道的，因為味兒淡而雜，不像直接吃甘蔗那樣甜得爽快純粹，有時參飲的人多，水加得勤，味兒就更淡了。而慢慢喝來，卻又漸漸品出了綿綿的甜味，陳皮味也會一直在口里久不散去。要是一個人獨酌，那味兒就更濃郁而悠長。</p> <p class="ql-block"> 茶桌多數(shù)時間擺在院內(nèi)。抬頭就能看見裸露著白色花崗石的神山峰頂，也可轉(zhuǎn)頭放眼峽谷上空的云色和遠處的碧羅雪山。雨霽時，常有霧從峰頂慢慢流下，又慢慢地彌滿整個院子，近樹、遠峰只有模糊的影子和輪廓，是一幅極美的水墨畫。在這樣的天氣里，還有人抱怨看不見晴空明水而遺憾，我笑慰，你該慶幸在這樣的時刻來到山上，你看，云里霧里，心里清明，身外迷糊，不正是人生的大境界嗎！</p> <p class="ql-block"> 茶桌有時也會設(shè)在山峰下崖畔。坐在這里，可以俯瞰壩子的全景。田疇像幾個扇面從山腳斜鋪向江畔，屋舍散落其上，奇怪的是，不管田里四季呈現(xiàn)什么樣的色彩，總能與房屋的顏色相協(xié)調(diào)，從沒有讓人有違和感。</p> <p class="ql-block"> 坐在桌前，可以看壩子的四時之景，可以觀山下的朝暮之色。清晨，常?？煽吹届F從石門關(guān)涌來，淹沒了整個鎮(zhèn)子，有時又是雪白的云帶從雪山漂移而下，盤桓在田野上空，這時你就站在云端之上，仿佛自己是羽化了的仙。</p> <p class="ql-block"> 午間，云霧散去，山下升起裊裊炊煙，你會情不自禁地想象農(nóng)婦在屋舍里穿梭忙碌，孩童在嗷嗷待哺，庭院里雞飛狗吠，它們會把你帶入熱鬧的塵世。遙望金碧輝煌的寺院和半山獵獵的經(jīng)幡，你又會想象僧侶在其中專注地經(jīng)誦、信眾在虔誠地叩拜，甚至，似乎有隱隱的經(jīng)聲隨風從耳畔飄過。這時，你既是一個凡世的俗子，也是一個朝圣的香客。</p> <p class="ql-block"> 傍晚，看夕陽斜照田野屋舍，又慢慢從地面撤離，向山下隱去，仿佛一場大戲，漸漸降下帷幕，所有的情節(jié)都在你腦海中一一淡去，這時，你就是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想悲則悲，欲喜則喜，也可漠然地轉(zhuǎn)身離去。</p> <p class="ql-block"> 大多時候，你也可以什么都不想，自動屏蔽云卷云舒，日落月息。眼中就那么一盞茶，細細地品，悠悠地回味；心里也只有那么一盞茶，慢慢地入口，緩緩地展眉。</p> <p class="ql-block"> 閑暇的早晨，我會和小喻（同住的一位女伴）去散步拾柴。背一個竹簍，順盤山公路而上，一直到玉獅崖下，才回轉(zhuǎn)。然后就一邊走，一邊撿拾松樹的枯枝，短小的掰斷背在簍里，長的拖在身后，路陡的時候我就拖著往下跑，小喻說這情景讓她想起看過的武功片的鏡頭，引得我一陣大笑。</p> <p class="ql-block"> 我最喜歡山上的伙食。很簡單的烹飪，經(jīng)常把所有的菜一鍋燉，而這個季節(jié)里本地出產(chǎn)的山藥、油菜尖、豆尖、小白菜都特別好吃，山藥又沙又糯，葉子菜都綠得發(fā)亮，買來的時候還帶著露水，嫩嫩的，讓你在摘揀的時候都不忍多用力，隨便沖洗一下就可下鍋，沸水里打幾個滾，弄一個又辣又麻的蘸水，就著雪水灌溉出的紅米鑼鍋飯，簡直讓人大快朵頤，難以歇筷。一碗湯菜下去，仿佛把春天藏到了胃里。</p> <p class="ql-block"> 在山上，身份可以是多重的，圍爐煮茶時是閑人，山間拾柴時是樵夫，云霧中穿行時是隱者，俯瞰吟哦時是詩人，灑掃烹煮時是村婦，夜里孤燈下是旅人……多種角色的變化帶來迥異的心理體驗，讓人流連其間欲罷不已。</p> <p class="ql-block"> 每年上山，心情都會有些不同。早些年在山上，雖也待得住，但心中總有些掛礙，多住幾天，便想念山外的那個家，即便是空屋子，也還擔心停電缺水等等，冷清久了，又想回到熱鬧中去。慢慢地，這樣的念頭一日淡似一日，而這次山中小住，大約是心最寧靜的一次了。想起柳宗元寓言中的蝜蝂小蟲，在路上遇物輒拾起背在背上，直至被壓得摔倒，或被人看得不忍將之卸重，待它翻身起來以后又拾撿如故。大約也是時間老人發(fā)了善心為我們釋去重負吧，讓我們?nèi)諠u輕松了。原來人生的加法和減法原理竟如此簡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