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翻上帝的調(diào)色板：行走五花山色譜——小興安嶺秋游記謝紅 <p class="ql-block">當飛機緩緩降落在齊齊哈爾三家子機場時，遮光板擋住了視線，因三家子是軍民合用機場，故降落時需關(guān)閉遮光板，于是腦補著機翼正掠過一片火紅的楓林亦或是金色的白樺林。只有在走下旋梯，四周環(huán)顧了一圈后才知道可能有點自作多情了，難道是秋天還沒來？還是我來早了。</p> <p class="ql-block">機場離市區(qū)很近，大約十幾分鐘后已經(jīng)辦理了酒店入住，草草扒拉幾口飯，招手上車，奔向扎龍自然保護區(qū)，趕著去看四點那場丹頂鶴放飛。車窗外掠過一片片鎏金帶綠的白樺林，似乎有點秋天的模樣了，左顧右盼間，司機師傅忽然輕點剎車：“扎龍到了”。推開車門的剎那，一股葦草特有的清冽氣息裹著秋陽撲面而來，買了票換了景區(qū)的觀光車深入蘆葦蕩。</p> <p class="ql-block">下了觀光車步行深入扎龍濕地，棧道木板在腳下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仿佛應(yīng)和著蘆葦蕩里沙沙的私語。九月的陽光是液態(tài)的琥珀，順著木棧道緩緩流淌。遠處的湖面像被誰摔碎了一面古銅鏡，粼粼波光里游弋著零落的水禽。</p> <p class="ql-block">蘆花正值最盛的時節(jié)，金黃色的穗子被風推搡著，在藍天下劃出溫柔的弧線。忽然有銀魚躍出水面，驚起漣漪層層疊疊漫過倒影中的天空，把整個濕地的秋色都晃碎了。</p> <p class="ql-block">轉(zhuǎn)過觀鶴亭沒走幾步就上了大路。只見二只丹頂鶴正在淺灘上玩耍、踱步，細長的腿如同浸在水墨里的竹枝。游人們在那給鶴鶴們拍照嘻哈?？催^這一幕繼續(xù)往里走，前面有一個大廣場，好像有活動，嗯在舉行集體婚禮，唱歌跳舞講話的很熱鬧。</p> <p class="ql-block">穿過廣場來到水邊找了個地方坐下，等著看放飛。水塘對面是小山坡，坡上覆蓋了一層黃綠色的草，幾只丹頂鶴爬上坡，懶羊羊的往水邊走來。飼養(yǎng)員師傅的膠鞋沾著新鮮的泥，他拎著裝魚苗的鐵桶：來得正好，開飯鐘點要到了。</p> <p class="ql-block">話音未落，對岸小丘上忽然騰起一片雪浪——四十余只丹頂鶴振翅掠過小山坡朝著水面飛來，朱砂點染的鶴冠在秋陽下洇出淡淡血玉色。哈原來它們早就等著這餐美食呢。</p> <p class="ql-block">銀鱗如瀑傾瀉水中的剎那，群鶴的鳴叫驟然織成一張聲網(wǎng)：老鶴從容地銜住墜落的魚苗，長喙輕點水面便漾開七重漣漪；年輕的擠作一團爭奪食物。吃飽喝足了，鶴兒們慢慢地散開在水塘各處三三兩兩的嬉戲追逐玩耍，還時而飛起天上盤旋兩圈。</p> <p class="ql-block">此刻我仿佛看見秋光在羽翼間凝結(jié)成霜，看見三百年前的驛道曾有同樣的白影掠過馬頭琴的弦月，看見濕地的倒影里浮動著莊子筆下的逍遙游。當暮色漫過蘆葦蕩時，最后一片鶴羽已隱入天際，成群的蘆花正追著晚風奔向地平線，恍若鶴群遺落的絨羽，在暮色中泛起溫柔的雪光。</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晨八點，車輪碾碎薄霧，從齊齊哈爾向五大連池疾馳。三小時車程里，窗外白樺林逐漸染上金邊，待正午陽光穿透云層時，我們已站在景區(qū)酒店大堂。團餐的酸菜白肉鍋蒸騰著熱氣，匆匆裹腹后，十二點半準時上車去往五大連池的第一個景——格拉球山。</p> <p class="ql-block">盤山公路如一條金線，串起赤松紅楓與墨綠冷杉。山道石階鋪滿落葉，踩上去有酥脆的咔嚓聲。半山腰處，傳說中的“天池”終于揭開面紗——卻是一汪被高草吞噬的淺潭，水面僅露巴掌大的鏡面，倒映著游人們錯愕的臉，有點小失望。</p> <p class="ql-block">人們笑稱這是“火山詩人的留白”，倒是登山路上瞥見的風景更令人驚艷：火山楊把山脊線暈染成金黃色，山上人煙稀少只有我們這一隊，隊友們鉆進樹影拍照時，驚飛一群啄食松果的灰喜鵲。格拉球山尋“天池”：秋色填滿遺憾。</p> <p class="ql-block">下午兩點半，我們進入溫泊景區(qū)，西門碼頭的中式木船突突作響，已經(jīng)準備好了迎接我們上船。船頭劈開蘆葦蕩的金色波浪，細碎蘆花隨風粘在衣襟。河道九曲十八彎，忽窄忽寬，曲徑通幽。船到景區(qū)木棧道我們上岸。</p> <p class="ql-block">下船處的木平臺成為臨時停機坪。無人機升空瞬間，五大連池的魔法在屏幕綻開——碧藍色的池水化作一枚不規(guī)則的蒂芙尼藍寶石，鑲嵌在焦黑火山巖與鎏金蘆葦?shù)慕渫猩稀?lt;/p> <p class="ql-block">秋風吹皺池水，拖拽出絲綢般的藍綠色波紋。當鏡頭掠過正在棧道跋涉的螞蟻般的人群時，突然懂得航拍器為何被稱為“現(xiàn)代人的飛毯”。無人機視角是上帝的視角：蒂芙尼藍的火山之瞳。</p> <p class="ql-block">收起無人機沿著棧道游玩，三公里木棧道像條黃銅鎖鏈，捆住濕地的最后絢爛。苔蘚在火山巖縫鋪出翡翠絨毯，干枯的槭樹葉打著旋兒跌進休眠的噴氣錐。偶遇幾株倔強的白樺，殘存的金葉與剝落的樹皮構(gòu)成抽象畫。腳步驚起灌叢中的野雉，撲棱棱飛向正在西沉的太陽。</p> <p class="ql-block">藥泉山下的自涌泉圍滿鐵勺叮當?shù)娜巳海也戎緡Ｃ芭莸娜呦蛏钐?。暮色中的蘆葦蕩突然燃燒起來，夕陽把湖水鍛造成滾燙的金箔，幾只蒼鷺剪影從火焰中緩緩升起?？扉T聲、風聲、蘆葦?shù)乃秸Z聲，在回酒店的大巴引擎轟鳴中，統(tǒng)統(tǒng)封存在手機里。</p> <p class="ql-block">第三日清晨七點十分，裹著薄羽絨服登上車，呼出的白霧在車窗上暈開斑駁的痕跡。開往藥王山景區(qū)的路上，晨光正溫柔地梳開天際的云絮。</p> <p class="ql-block">這座坐落在火山口上的古寺，在朝霞里如同懸在天地間的佛珠，赭紅色的廟墻與深褐色的玄武巖基底形成奇妙呼應(yīng)。</p> <p class="ql-block">山門前的千年古松垂著晨露，踏入藥王廟的瞬間，檀香混著火山巖特有的硫磺氣息撲面而來。主殿后的火山口遺跡早已被建筑覆蓋，否則的話一定像個天然佛龕，青煙繚繞間恍若聽見遠古地心的脈動。</p> <p class="ql-block">繞寺三匝后，在朱漆斑駁的寺門外放飛無人機，鏡頭升空的剎那，漫山遍野的槭樹、白樺與花楸編織的彩色錦緞豁然鋪展——金紅黃綠簇擁著火山口（寺廟），在晨光中勾勒出完美的心形，如同大地獻給天空的情書。</p> <p class="ql-block">九時許轉(zhuǎn)場至五大連池火山博物館，火山彈、繩狀熔巖等展品尚不及親眼所見的震撼。從博物館出來，車行半小時后抵達龍門石寨景區(qū)，黑曜石般的火山巖群在秋陽下泛著金屬光澤，石縫間倔強生長的偃松與火山楊，用紅黃漸變的枝葉為這凝固的巖漿瀑布織就華裳。</p> <p class="ql-block">深秋的五大連池，像一幅被自然潑墨的油畫，火山石與彩林交織，熔巖與秋色共舞。而位于這片火山群中的龍門石寨，更以蒼勁的火山地貌與斑斕的秋意，成為秘境中的點睛之筆。</p> <p class="ql-block">沿著火山石棧道漫步，鞋底踩在棧道上擠壓多孔玄武巖摩擦發(fā)出細碎的響動，仿佛聽見三十萬年前火山噴發(fā)時的余韻。再度升起無人機，鏡頭里黑色石海與彩色林帶如太極陰陽般交融，秋色在火山石的冷峻底色上愈發(fā)濃烈得驚心動魄。</p> <p class="ql-block">初遇火山石與秋色的交響，感覺很新奇，龍門石寨的輪廓在燦爛的陽光下異常艷麗。我們沿著蜿蜒的木棧道前行，腳下是火山噴發(fā)后凝固的黑色熔巖臺地，粗糙的紋理中嵌著苔蘚與地衣，仿佛訴說著千萬年前火山怒吼的往事。</p> <p class="ql-block">寸草不生的黑褐色巖石與四周的彩林形成荒誕又和諧的畫面。風過處，紅葉簌簌而落，墜入熔巖縫隙，為這片“凝固的波濤”添上靈動的注腳。</p> <p class="ql-block">龍門石寨的秋意，不僅是視覺的盛宴，更是地質(zhì)史詩的見證。它的古火山遺跡中，石浪翻滾如海，熔巖凝固成奇異的形態(tài)：有的似奔騰的瀑布，有的如列陣的士兵，更有形似繡球、鴛鴦的怪石點綴其間。</p> <p class="ql-block">穿行其間，腳下踏著火山熔巖，耳畔是松濤與鳥鳴的交響，仿佛穿越回三十萬年前的火山噴發(fā)的現(xiàn)場，感受大地裂變的震撼場面。</p> <p class="ql-block">龍門石寨的秋，又是火山與生命的對話：火山楊扎根熔巖裂縫，百年樹齡卻生長緩慢，以其倔強詮釋生存的尊嚴；石縫間探頭的野菇、巖壁上攀附的藤蔓，皆在荒蕪中綻放著無限生機。</p> <p class="ql-block">試圖腦補一下，當夜幕降臨，星空下的龍門石寨褪去喧囂，唯有秋風掠過熔巖臺地的嗚咽，與遠處五大連池的波光私語。這一刻，滄海桑田的厚重與秋日絢爛的短暫，在火山石的沉默中達成和解。</p> <p class="ql-block">龍門石寨的秋，也是熔巖書寫的情詩，是時光凝固的狂想。若問火山與秋意如何共舞？答案或許就藏在這片“打開的火山教科書”中——滄海沉浮，而生命永恒！</p> <p class="ql-block">從龍門石寨出來，已是正午時分，嚼著自帶的干糧駛向伊春，車窗外流轉(zhuǎn)的小興安嶺秋色似永不落幕的畫卷。當干燥清爽的秋風掠過發(fā)梢，忽然驚覺困擾多日的濕疹竟在這火山地貌造就的特殊氣候里悄然褪去?；蛟S這正是大自然的神奇饋贈——以熾熱熔巖孕育的冷冽秋光，治愈著現(xiàn)代都市人脆弱的軀殼與心靈。</p> <p class="ql-block">第四日一早，當晨光漫過窗簾時，手機顯示剛過七點。推開酒店的木質(zhì)窗欞，清冽的山風裹挾著松香撲面而來，我與先生相視一笑——此刻的金祖峰景區(qū)，正在薄霧中若隱若現(xiàn)地召喚著我們。</p> <p class="ql-block">早飯后，沿著酒店旁邊的大路向北，金水河潺潺的水聲逐漸清晰。河面浮動著細碎的金箔，原是兩岸白樺抖落的晨光?？邕^水泥板鋪就的金水河大橋時，先生駐足觀看這靈動的畫面，我已在登山口驗票處握緊了登山杖——這座海拔680米的山峰，即將成為我獨享的秋日劇場。</p> <p class="ql-block">石階在紅松林間蜿蜒，晨露浸潤的落葉在腳下沙沙作響。隨著海拔攀升，針葉林的墨綠底色中開始暈染出斑斕：槭樹的絳紅、白樺的鵝黃、楓樹的橙褐，像是哪位神仙打翻了調(diào)色盤。</p> <p class="ql-block">山風掠過枝椏，幾片早熟的黃葉旋舞著掠過鏡頭，快門聲驚起了灌木叢中的花栗鼠。行至半山腰回望，金水河已化作纏繞山腳的翡翠綬帶，那個標志性的L形河灣此刻顯露出全貌，恍若大地精心繪制的圖案。</p> <p class="ql-block">當最后一級石階隱入云靄，山頂觀景臺豁然眼前。正午的陽光正穿透稀薄云層，將金水河谷鍍成流動的金箔。對岸的小鎮(zhèn)在逆光中化作深淺不一的靛青剪影，宛如宋代山水畫卷的寫意筆觸。</p> <p class="ql-block">河灣處的沖積平原上，尚未褪去夏裝的闊葉林泛著朦朧的翠色，與山腰的黃葉形成奇妙的色彩斷層。正沉醉于取景框里的構(gòu)圖時，云霧中傳來熟悉的談笑聲——同隊的幾位姐妹竟在此不期而遇，各種擺拍造型成就一曲歡樂頌。</p> <p class="ql-block">下撤時選擇了西側(cè)緩坡，松針鋪就的天然地毯溫柔托著腳步。山腳下的先生正在林間享受著清凈?；赝鹱娣澹綅挂褳樗陷p紗，唯有河灣處那道金色的微笑，永遠定格在伊春秋日的記憶膠片里。</p> <p class="ql-block">林都的空氣確如傳說中清冽，每一次深呼吸都像飲下整片森林釀造的鮮氧。雖未逢層林盡染的盛景，但這份初秋的欲說還休，反倒成就了金祖峰最耐人尋味的愜意。</p> <p class="ql-block">金祖峰的山嵐尚在衣襟流連，我們的車已載著滿廂秋光駛向密林深處。表盤指針剛掠過正午，金山鹿院的木柵門已躍入眼簾——這座隱匿在小興安嶺腹地的鹿苑，正用沾滿松脂的門軸吱呀聲，為我們推開童話的扉頁。</p> <p class="ql-block">穿過舉著胡蘿卜叫賣的檢票口，濕潤的腐殖土氣息里忽然摻進幾縷溫熱的草木香。前方金山鹿院的大石碑下木，幾頭梅花鹿在石碑旁臥了一圈，其它的正在草地上漫步，見到舉著胡蘿卜的游人就湊上前去套近乎。</p> <p class="ql-block">此刻，我的那些隊友們揮舞的胡蘿卜瞬間化作魔法棒，引得鹿群踏著芭蕾舞步圍成流動的花環(huán)?？茨亲匕紫嚅g的精靈輕啄掌心，歡樂的的笑聲驚飛了枝頭的星鴉，撲簌簌振翅聲里，整片森林都跟著晃動了光斑。</p> <p class="ql-block">未備鹿食的遺憾，倒成了遁入平行時空的契機。沿著青苔斑駁的指示牌西行三百步，"山己"露營地的原木招牌從楓香樹后斜探出來。赭紅色集裝箱改造的咖啡屋前，穿麂皮圍裙的姑娘遞來兩杯格瓦斯，琥珀色的氣泡正在玻璃杯里演繹著小興安嶺的秋日圓舞曲。</p> <p class="ql-block">老船木拼成的桌椅尚存松脂香，吃著現(xiàn)炸的薯條剎那，對岸喂鹿人群的喧鬧忽然退成默片。山風卷著槭樹葉掠過小桌角，攜帶的私語卻是二十米外森林的沙沙作響。先生用吸管攪動著杯中的碎冰，看檸檬片在光影里浮沉，恍惚間竟與某只鹿王的眼神重合——原來真正的森林貴族，都懂得享受疏離的優(yōu)雅。</p> <p class="ql-block">當西斜的日光開始為鹿角鍍金，我們的杯底也沉淀出細碎的時光結(jié)晶。收拾杯碟時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有片楓葉飄進包里，葉脈里還凝固著鹿院特供的陽光。返程車啟動的瞬間，腦海里倏忽閃過梅花鹿躍入密林的剪影，像極了童話書匆忙合頁時逃逸的彩墨。</p> <p class="ql-block">第五日早上，晨光浸透薄霧時，檐角銅鈴正滴落第七顆雨珠。推開酒店的門便跌進沁著青苔香的涼意里，遠山輪廓在煙雨中洇成水墨卷軸。幾棟尖頂建筑錯落立于山坳中，環(huán)顧四周不盡感嘆：這酒店的環(huán)境可真好?。?lt;/p> <p class="ql-block">踏著被雨水潤成琥珀色的青磚路漫行，忽見幾方鏡池嵌在楓林旁。池面浮著槭樹的胭脂紅、櫸木的琥珀黃，漣漪輕漾時，恍若打翻了盛滿寶石的漆盤。繡球花叢沿弧形步道綿延，粉色花球凝著千百顆碎鉆般的露水，沉甸甸壓彎花枝，倒像是哪位公爵夫人遺落了綴滿月長石的裙裾。</p> <p class="ql-block">山澗泠音忽遠忽近應(yīng)和著林雀啁啾，白霧在建筑尖頂與樹冠間流轉(zhuǎn)，將歐式廊柱幻作云中蜃樓。按下快門的剎那，露水正從繡球花瓣滾落，在青磚上濺起微不可察的晶亮星子。</p> <p class="ql-block">早飯后我們上車伴著晨光出發(fā)，車輪碾碎林間殘霧，松嫩平原的褶皺里蟄伏著三百里秋色。樺樹枝椏間漏下的天光忽明忽暗，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扇形水幕，恍惚間竟似穿行在流動的盛宴里。</p> <p class="ql-block">當車載時鐘跳至正午，山門牌坊終于撞進視線，飛檐斗拱上垂落的雨鏈正敲打巨大的建筑，叮咚聲里浮著鐵鍋燉的醇香，我們就在景區(qū)的餐廳吃了午飯。</p> <p class="ql-block">雨越來越密，透明雨披下?lián)伍_的傘像移動的玻璃花房。觀光車碾過滿地碎錦駛向溝谷深處，冷杉與紅松織就的穹頂下，忽見萬匹綢緞自山脊傾瀉。</p> <p class="ql-block">楓樹是淬火后的赤銅，白樺擎著月光凝成的銀箔，柞木搖碎滿枝金鈴，水曲柳將青玉碾作流云。棧道木紋吸飽雨水愈發(fā)深褐，蜿蜒隱入色彩沸騰的霧靄中。</p> <p class="ql-block">茅蘭溝的水是黃色的，人家可不是什么黃泥湯，而是錳鐵含量高的礦物質(zhì)水。遠看是黃色，近看清澈無比。</p> <p class="ql-block">三小時的游覽過的很快，駐足時總能看見澗水托著落葉奔涌，朱紅絳紫在漩渦里回旋成瑪瑙手釧。</p> <p class="ql-block">仰首便撞見山嵐纏住半裸的巉巖，苔衣鮮翠欲滴似天神遺落的翡翠扳指。歸途擷取滿衣水汽，發(fā)梢垂落的雨珠里，猶自晃動著整個長白余脈的斑斕倒影。</p> <p class="ql-block">第六日清晨七點半的黑龍江畔，寒意像一把沾了露水的小刀，輕輕劃開惺忪睡眼。賓館的玻璃窗上蒙著白霧，指尖在窗上畫出一道弧線，正巧望見領(lǐng)隊裹著毛衣在樓下招手凍的縮成一團。套上昨晚備好的薄羽絨服，踩著滿地金黃的葉子，我們跟著領(lǐng)隊向江岸走去。</p> <p class="ql-block">江岸的躉船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鐵皮船身的"龍游號"吞吐著白汽。舷梯被晨露浸得發(fā)亮，扶著冰涼的欄桿登上甲板時，忽然一陣江風掀開衣領(lǐng)，惹得游人們笑罵著把手機塞進兜里。</p> <p class="ql-block">汽笛聲打破了江面的寧靜，船尾螺旋槳攪起墨綠色的漩渦駛向江中心，對岸俄羅斯五彩斑斕的森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面紗，若不是陰天，想必一定異常美麗。</p> <p class="ql-block">"快看！像不像打翻的調(diào)色盤？"鄰座姐姐的驚呼引得眾人舉起手機。貝加爾冷杉的深綠、白樺的金黃、楓樹的猩紅在俄羅斯江岸層層暈染，倒影在鏡面般的江水上碎成萬點斑斕。</p> <p class="ql-block">四十分鐘的航程在快門下轉(zhuǎn)瞬即逝。登岸后我們沿著江畔公園寬闊的大道漫步賞風光，青銅色的中俄223號界碑安靜地立在大道上，游人們都爭先恐后與界碑打卡拍照。</p> <p class="ql-block">下船正要起飛無人機探秘對岸秋色，恰巧碰到移民警察巡游告知如果飛到江面上，對面會發(fā)外交照會提出抗議，我方可能直接擊落。哎呀媽呀嚇死寶寶了，趕緊收起灰機開溜大吉。</p> <p class="ql-block">收起未展翅的飛行器，我們繼續(xù)沿江而行。鐵藝欄桿外的黑龍江流淌著兩國故事，江鷗掠過水面時翅膀拍起細碎的光影。</p> <p class="ql-block">當寫著"軍事禁區(qū)"的警示牌出現(xiàn)在轉(zhuǎn)角，江畔公園也到了盡頭?；爻搪飞?，某位怕冷先生鉆進奶茶店捧起熱紅茶的樣子，像極了捧著松果的松鼠。</p> <p class="ql-block">十點半的引擎聲劃開黑龍江畔的秋寒，駛向小興安嶺腹地——湯旺河國家森林公園，隨著車輪的運轉(zhuǎn)，天氣漸漸放晴了，藍天白云，雨后空氣無比清新。</p> <p class="ql-block">十二點半達到景區(qū)大門，景交車載著我們駛向密林深處。車窗成了移動畫框，白樺樹褪去金箔的枝椏在玻璃上投下五線譜，偶有遲歸的太平鳥銜著最后幾枚紅果掠過。</p> <p class="ql-block">一線天的石縫里滲著幽光，嶙峋巖壁上草葉稀疏像是經(jīng)歷了大風的洗禮，凝結(jié)的冰晶提醒我們，這里的秋天比人間早謝幕一點點。</p> <p class="ql-block">轉(zhuǎn)入氧吧長廊時，松脂香突然濃烈起來。三萬多公頃紅松集體吐納的負氧離子漫過木棧道，教人忍不住用肺部作網(wǎng)，打撈這液態(tài)空氣。</p> <p class="ql-block">溪水在苔石間碎成翡翠，某片倔強的楓葉懸在枯枝上，像被時光遺忘的火焰。棧道盡頭的老松突然抖落松塔，驚起三只星鴉撲棱棱飛向云杉樹冠，樹影間漏下的光斑在苔蘚地毯上跳起薩滿舞。</p> <p class="ql-block">三點鐘的湯旺河觀景臺是場遲到的約定。解禁的無人機掠過河面時，湯旺河正把晚秋調(diào)成一杯雞尾酒——靛青的河灣勾著金邊，殘存的彩林倒影在流水中揉成莫奈的筆觸，遠處山脊線蒸騰著藍霧，恍若大地呼出的最后一口秋息。</p> <p class="ql-block">返程的觀光車穿過林間光瀑，松針雨落在車頂上沙沙作響，秋風迎著車撲面飛到身后。路邊的大屏幕跳動著PM2.5數(shù)值：7。此刻我們的肺葉里，大約棲居著整個寒溫帶最后的清新。</p> <p class="ql-block">第七日的早八點，我們上車去小興安嶺南麓——興安國家森林公園，車窗外漸次掠過白樺林的金色豎琴、樟子松的墨綠音叉，山巒正將色譜儀舉向天空——興安國家森林公園的秋日交響樂在胎噪中拉開帷幕。</p> <p class="ql-block">九點四十分的觀光車像艘潛水艇，載著我們沉入彩葉的海洋。車頂不時擦過低垂的楓枝，飄落的槭樹葉粘在擋風玻璃上，像誰遺落的火焰書簽。海拔表跳至480米時，銀色觀光塔刺破林海，塔尖攪動著云絮，恍若眾神垂釣的銀鉤。</p> <p class="ql-block">隊友們爭相涌向塔頂觀景臺，我獨守著塔基的寂靜，展開無人機時，山風正把落葉卷成金色漩渦，攀升至200米高空。鏡頭里的興安嶺顯露出神性肌理——紅松林是祖母綠的天鵝絨，白樺群系流淌著液態(tài)陽光，楓樹帶像血管里奔涌的朱砂，而蜿蜒的觀光車道恰似穿梭其間的銀鏈。</p> <p class="ql-block">收下云端采擷的光譜，繞塔漫步看苔蘚間的秘密：某只花鼠囤積的松塔組成星座圖案，巖縫滲出的山泉在石面寫滿象形文字。十點半乘觀光車折返，醉泉在轉(zhuǎn)彎處突然現(xiàn)身。這眼寒泉把整個秋天釀成了酒，水面上浮著的幾片楓葉，恰似古畫上的醉翁鈐印。</p> <p class="ql-block">沿著棧道向山下行進，時光開始以年輪為單位丈量。二百三十歲的青楊王身披龍鱗甲，樹洞里藏著黑啄木鳥的糧倉。某束陽光突然刺透云杉傘蓋，照亮一株紅楓最后的獨舞，那些未被寒露帶走的紅葉，正用畢生血色書寫著秋天最后的絢爛。</p> <p class="ql-block">十一點三十分，停車場裹著松針毯子等候歸人。無人機存儲卡還在微微發(fā)燙，而山巔的觀光塔仍在藍天中垂釣，釣起我們遺落在林海的每一幀暢快的呼吸。中午在鎮(zhèn)上用了午餐然后坐車去帶嶺休整。</p> <p class="ql-block">第八日清晨，當小鎮(zhèn)尚未完全蘇醒，我們已伴著晨光將行李裝車。車輪碾過沾著露水的公路，向小興安嶺深處的伊春帶嶺影視基地駛?cè)?。秋日的陽光像被山泉洗過般透亮，天空藍得能滴出水來，幾朵胖乎乎的云團追著車跑，空氣里裹挾著松針與白樺的清冽，連呼吸都成了享受。</p> <p class="ql-block">帶嶺影視城藏在群山的臂彎里，秋色為這座露天建筑博物館披上斑斕的斗篷。哥特式尖頂教堂的彩窗折射出彩虹光斑，斑駁的民國騎樓前楓葉紛飛，日式庭院里青苔石徑上落滿銀杏金箔。</p> <p class="ql-block">我舉著手機穿梭時空，鏡頭掠過俄式木刻楞屋檐下的銅鈴，定格在青磚灰瓦四合院門前的紅燈籠。當無人機嗡鳴著升空，整座影視城在鏡頭里化作調(diào)色盤——赭紅的老墻、金黃的樹冠、墨綠的松林，被蜿蜒的帶嶺河串成遺落的珠鏈。</p> <p class="ql-block">十時許轉(zhuǎn)戰(zhàn)朗鄉(xiāng)東山公園，山路如一條柔軟的綢帶，將我們引向色彩狂歡的深處。楓樹們正舉辦著年度盛會，橙紅絳紫的裙裾隨風起舞，金絲黃櫨在陽光下抖落滿身金幣。</p> <p class="ql-block">踩著厚實的落葉地毯登頂，七層觀景塔琉璃飛檐刺破秋空，塔周簇擁著燃燒般的楓林。憑欄遠眺，翠花之鄉(xiāng)的屋舍星子般散落山坳，收割后的田野織就金棕色棋盤，遠山層疊如打翻的顏料罐。</p> <p class="ql-block">正午時分山腳的餃子館里升騰著人間煙火，酸菜餡餃子在熱水中漂游著擠擠挨挨。老板娘是個東北大姐操著大碴子味普通話，跟我們嘮嗑講述著東北餃子的輝煌，玻璃杯碰撞出清脆聲響，窗外的秋陽把每個人的笑容都鍍了層金邊。</p> <p class="ql-block">返程時靠在車窗上小憩，視網(wǎng)膜還殘留著斑斕的色塊：教堂尖頂?shù)钠G紅，楓葉燃燒的赤紅，觀景塔琉璃的翠綠，在暮色中漸漸暈染成水墨。當哈爾濱火車站穹頂?shù)臒艄獯唐颇荷?，我們懷揣著滿兜的秋色，走向燈火闌珊處。</p> <p class="ql-block">第九日，晨霧給哈爾濱蒙了層薄紗，八點多的出租車載著惺忪睡意的我們駛向松花江北岸。太陽島正迎來秋日盛裝，蘆葦蕩泛著淺金，觀光車碾過滿地梧桐殘葉，像駛?cè)胍环α怂实睦系貓D。</p> <p class="ql-block">觀光車鈴鐺叮當響過七站，我們在第四站跳入流動的秋光。松花江觀景臺前，江水裹著晨霧靜靜東流，對岸高樓如同浸在牛奶里的積木；太陽鳥雕塑展開青銅羽翼，與空中盤旋的無人機互為鏡像。</p> <p class="ql-block">最驚艷是水簾洞瀑布，人造山巖間跌落的銀練驚起成群綠頭鴨，攪碎了天鵝湖的鏡面。螺旋槳攪動霧氣升騰時，鏡頭里的太陽島竟生出江南園林的婉約。</p> <p class="ql-block">正午在3號碼頭鉆進渡輪，鐵皮船推開灰綢般的江水。斯大林公園的銀杏大道正下著黃金雨，防洪紀念塔浮雕上的抗洪英雄們，衣袂似乎還在江風中翻卷。沿著江堤漫步，垂釣者與風箏老人點綴在鉛灰色天幕下，如同俄國巡回畫派筆下的剪影。</p> <p class="ql-block">防洪紀念塔的青銅光芒引著我們拐進中央大街。面包石街道奏響噠噠足音，兩側(cè)巴洛克建筑群像凝固的交響樂章：秋林公司的穹頂描著鎏金藤蔓，馬迭爾賓館的露臺垂下紫紅帷幕。</p> <p class="ql-block">當手風琴聲從某扇雕花窗欞漏出時，我們恰被馬迭爾西餐廳的奶油烤雜拌香氣捕獲。紅菜湯在鍍金湯盤里蕩漾，罐燜牛肉揭開蓋子的剎那，熱氣模糊了墻上的舊哈爾濱照片。</p> <p class="ql-block">圣索菲亞教堂的墨綠穹頂刺破城市天際線，磚紅色外墻沉淀著百年風霜。買票穿過吱呀木門，殘缺的壁畫里天使翅膀正在剝落，而水晶吊燈依然懸在二十米高空，把細碎光斑灑在鋼琴師的黑緞裙擺上。當《月光》第三樂章在穹頂下流轉(zhuǎn)，某處墻皮應(yīng)聲墜落，新裂痕里滲出1912年的月光。</p> <p class="ql-block">穿過教堂廣場時，道里菜市場的喧囂隨風飄來。粘豆包在蒸籠里擠眉弄眼，紅腸油脂在玻璃柜中泛著油光，但我們只打包了兩根馬迭爾冰棍。暮色漫過中央大街時，奶油味的白霧呵在電車上結(jié)霜的玻璃窗，畫出一串俄文模樣的花紋。</p> <p class="ql-block">第十日，晨光漫過果戈里大街時，我們迎著朝陽向紅專街早市晃去。這座城市的蘇醒帶著東北特有的豪氣，炸油條的滋啦聲、豆腐腦桶揭蓋的白霧、凍柿子磕碰的悶響，在零度空氣里結(jié)成冰碴兒似的音符。</p> <p class="ql-block">主婦們裹著貂絨擠在白菜堆前，糖葫蘆晶亮的脆殼映著豬肉攤的油光，鑄鐵鍋上粘豆包蒸騰的熱氣，給灰撲撲的街市勾了層柔光濾鏡。沒嘗半口卻已飽腹——市井煙火原是最濃稠的早餐。</p> <p class="ql-block">十點的巴洛克風情街醒在戲曲吊嗓里，俄羅斯套娃與關(guān)東煙袋在櫥窗里奇妙共處，老鼎豐糕點鋪飄出的奶香，引我們換得一塊酸奶糕——凝脂般的觸感化在舌尖，竟嘗出幾分老秋林格瓦斯的余韻。群眾大舞臺的評劇正唱到《花為媒》，水袖甩過電子屏廣告，簪花頭面映著直播手機的光，百年戲文在抖音特效里長出新的年輪。</p> <p class="ql-block">午后鉆進山河屯蒸汽氤氳的洞穴，鐵鍋燉的江湖在眼前鋪展。酸菜白肉在深褐陶灶上咕嘟，花卷貼著鍋邊烘出焦黃裙邊。司機師傅推薦的“哈爾濱第一燉”果然名不虛傳，粉條吸飽肉汁晶瑩透亮，凍豆腐蜂窩里藏著滾燙的鮮。爾濱的秋天就得配鐵鍋里的熱乎氣兒！</p> <p class="ql-block">暮色降臨時，行李箱輪子碾過酒店大理石地面的聲響格外清晰。打包的除了紅腸與秋木耳，還有松針上的晨露、教堂琴聲的震顫、鐵鍋邊蒸騰的笑臉。出租車駛過松花江大橋，對岸樓群的霓虹在江面碎成星子——我們帶走一整個小興安嶺的秋色，卻把某種溫熱的東西，永遠留在了北國的風里！（完）</p><p class="ql-block">游覽時間2024年9月21日~10月1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