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李贄墓梅桑榆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寂寞李贄墓</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抹晚霞,如多彩的帷幕,遮沒了漸墜的夕陽。過通惠橋不遠(yuǎn),便是西海子公園的西門。入公園,沿一條松柏相夾的小道往前百余米,便看到了一座仿古的墓地。我想,這大概就是李贄墓了。我客居于北京通州通惠河畔一小區(qū)數(shù)載,不知多少次散步經(jīng)過這個小公園的西門,但均過其門而未入,直到我從網(wǎng)上得知明代思想家李贄就長眠在這里,才知我與這位先哲毗鄰已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墓的周圍,有一道低矮的灰色磚墻圍起,范圍不大。正南入口處,有三碑立于臺階之下,碑高一米五左右,青石雕就。右為1954年遷葬碑記,左為1983年重遷碑記,中間一碑,上書“一代宗師李卓吾先生墓”,落款是“周揚敬題”。上臺階不數(shù)步,有一碑亭,亭項為廡殿式,上飾鴟鵠蹲獸,中嵌一石碑,高兩米余,寬約一米,上有“李卓吾先生墓”鎏金大字,為李贄先生之好友焦竑所題,筆法蒼勁有古風(fēng)。墓園內(nèi)青草稀疏,喬木成叢。墓廓青磚圍砌,墓頂為水泥所覆,直徑約兩米余,高一米五左右。若不是那座古式的碑亭和周揚的書寫的碑文,這位先哲的墓,與當(dāng)今一些普通百姓的墓并無多大差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人正在墓旁習(xí)吹鎖吶,其聲時斷時續(xù),或高或低,如悲哭者嗚咽哀號,與墓地的冷落氣氛相協(xié)調(diào)。傍晚的公園內(nèi),休閑散步者頗多,墓地附近的林蔭道上人來人往,對對情侶在路旁石凳上相擁而坐,不少人帶著孩子在人工湖中蕩舟,嬉鬧之聲陣陣傳來。偶有二三游客從墓園前走過,佇足看碑,表情木然。有人問同伴:“李卓吾是誰?”同伴也一臉茫然。顯然對不知墓主是何許人。墓地的冷寂與周遭的喧囂恰成對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目睹此景,不由想起上海虹口公園的魯迅墓,那里的熱鬧,也不亞于此。我想兩位平民思想家,生前恐怕不愿選擇此種安息地。然而正因是平民思想家,他們既不愿像達(dá)官顯貴那樣,生前便為自己看風(fēng)水選墓地,也不能像帝王那樣,死后獨占一山一丘,躺在豪華龐大的陵寢中享受蓋世的哀榮,他們的墓地只能聽?wèi){他人安排,墳?zāi)沟囊?guī)格自然也不可能逾越等級的限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少年失學(xué),讀書散亂,早年偶讀李贄數(shù)篇文章,深為其思想識見、文采氣勢所折服。又因喜好文辭,有志于寫作,對其《童心說》中“童心既障,于是發(fā)而為言語,則言語不由衷;見而為政事,則政事無根柢;著而為文辭,則文辭不能達(dá)……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等語印象最深。繼而從書本上了解李贄其人,方知他是明末啟蒙思想家,其一生經(jīng)歷與作為,令我十分感佩崇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李贄稱其“自幼倔強難化,不信學(xué),不信道,不信仙釋,故見道人則惡,見僧則惡,見道學(xué)先生則尤惡”。他身在官場20余載,看到了太多的丑惡與黑暗,于54歲毅然辭云南姚安知府官職,四處漂泊,著書講學(xué),向封建倫理綱常挑戰(zhàn),向孔子和儒學(xué)的至尊地位挑戰(zhàn)。他的充滿批判精神的著作,被推崇者稱之為:“蓋言語真切至到,文辭驚天動地。能令聾者聰,憒者明,夢者覺,醒者醒,病者起,死者活,躁者靜,聯(lián)者結(jié),腸冰者熱,心炎者冷,柴柵其中者自拔,倔將不降者亦無不意順而心折焉?!?汪本鈳:《續(xù)刻李氏書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正因為如此,他必然要受到統(tǒng)治者與衛(wèi)道者視為“異端”、“妖人”,不斷遭到打擊與圍攻,直到75歲高齡,仍被明神宗以“敢倡亂道,惑世誣民”的罪名,將其逮捕,并禁毀其所有著作。最后以剃刀自刎于詔獄,結(jié)束了他坎坷曲折的一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李贄死后,摯友馬經(jīng)綸將其遺體安葬在通州北門外迎福寺西側(cè),墓高一丈,周圍植白楊百余株。后屢遭毀壞,數(shù)度遷址,至1983年5月才移葬于此。我佇立于李贄墓前,不禁心生感慨:北京為五朝古都、帝王之鄉(xiāng),昌平有明代皇帝陵,房山有近年新發(fā)現(xiàn)的金代皇帝陵。明十三陵占地40余萬平方公里,為今之旅游勝地,游客終年不斷。13個皇帝的陵墓都修得極其龐大,下詔逮捕李贄的明神宗朱翊鈞的陵墓定陵,占地達(dá)18萬平方米,動用三萬軍卒工匠,施工6載,耗銀800萬兩。然而萬千游客,不是為拜謁死去的皇帝,而是為一覽陵墓的地面古建筑與地下宮殿而去。皇帝死后,其精神也隨之幻滅,除留下當(dāng)代史官對其生平的記載和史家的褒貶之外,后人大多只是依稀知其姓名及廟號而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李贄墓雖然簡陋清寂,不能為旅游業(yè)盈利,但凡前來憑吊者,皆因讀其書、仰其名而來。李贄雖死,卻有反映其思想體系的《焚書》、《續(xù)焚書》、《藏書》、《續(xù)藏書》等16種著作傳世,400多百年來,讀其文而會其心且有所啟發(fā)感悟者,恐可以億萬計。斯人雖逝,而精神長存。帝王者流焉能與其相比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暮色漸臨,習(xí)樂者停止了吹奏,游人絡(luò)繹散去,卓吾老要開始享受又一個清靜的長夜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