誕岡夢憶 第十回綿羊 <p class="ql-block">第十回 寅吃卯家無隔夜銀 討債人要錢使善心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從游戲廳出來走到路上，武成功也就想開了。自古就是“慈不統(tǒng)兵，義不行商”的古訓，而且還有“無商不奸”的說法。你只要是做了買賣，就逃不脫要賺錢的這個規(guī)律。說起來這也不奇怪，做大買賣靠的是膽量，做小買賣靠的是辛苦，如果你不是針尖上削鐵的話，那么你也不可能會有大的利潤。既然自己這個俗人也跳不出這個圈子，那就干脆不進去了。只有跳出三界外，才能做個清白人。但實際情況是，你再清白也不能不吃飯啊，你一個人沒飯吃也可以，可是你為人之夫、為人之父，你的身后還有一個家庭，需要你承擔起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即使你不做這個也必須要做那個。既然你不越底線做個商人，那么也要想辦法做些別的什么。 </p><p class="ql-block">晚上躺在床上，武成功是翻來覆去不能入睡。他在想著今天在游戲廳里看到的事。晚上回到家里后，陳艷問起了今天考察項目的事，武成功把在游戲廳里看到的那一幕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并把自己考慮不參與開辦游戲廳的想法一并端了出來。讓武成功沒想到的是，陳艷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竟然也同意了武成功的想法，還特別強調(diào)說，我們就是不掙錢也不能干那種傷害孩子的喪良心的事情。并還不斷地安慰武成功說，這個不行，我們再想別的辦法，世界這么大，我們總不能在一顆樹上吊死吧。是啊，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可是世界這么大，樹也這么多，可哪一顆樹才是我武成功的那顆幸福樹呢？ </p><p class="ql-block">市中心廣場那邊不是自己的市場，辦個小攤子也不是自己走的路，對于自己這個從小就接受正統(tǒng)教育，半輩子傳授正統(tǒng)思想的人來說，最好的去處就是到單位去干事，循規(guī)蹈矩地上下班，雖說這種情況掙不了大錢，但也生活的平穩(wěn)，日子也過的平凡。說實話，武成功不要說是遇到了下崗這種災難，就是當初在水泥廠發(fā)展順利一切正常的情況下，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過當官發(fā)財?shù)倪@種美事。既然是這樣，那就找一個單位吧，哪怕是個私人企業(yè)也好。 </p><p class="ql-block">從第二天起，武成功還是像往常一樣在街頭上轉(zhuǎn)悠，但他的注意力卻轉(zhuǎn)移到了墻壁上、商場前的廣告牌子或者是電線桿子上了。真是不注意不知道，一注意嚇一跳。這種招人的廣告還真不少，可以說貼的到處都是。至于招什么人，那是五花八門，有飯店招服務員、洗菜涮碗的，有招打雜下夜的，還有的是招聘夜總會小姐的。像那些適合武成功做文案的則是少之又少。在街頭上轉(zhuǎn)了幾天后，武成功按照自己記錄的地址找到了那些適合他干事的單位，但卻都是一一拒絕。至于不招的理由則是千種百樣的，有的說是年齡不合適，有的說是他身體太瘦，干不了累活苦活，還有的說是下崗工人的不要。而那些招女工的地方他也沒有去應聘。 </p><p class="ql-block">這天下午，武成功又按照自己記下的地址找到了最后一家。這是一家私企，主要業(yè)務好像是跑短途運輸?shù)?。雖說他不會開車做不了司機，但做運輸業(yè)務也少不了聯(lián)系業(yè)務或者是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的。武成功有前幾天的經(jīng)歷對成功的把握不大，但心里著急還是把自己送進了這個地址在城外的一家大院里。大院里沒有大門，只是用爛木板把四周柵了一圈。院子里停了不少那種名叫“太脫拉”的載重汽車，一排簡陋的水泥房座落在正北面。武成功走進水泥房里一間開門的房間里。走進辦公室里由于心情原因，武成功沒有心情觀察這間房間的陳設。只見一個中年人坐在一張桌子后面翻著著一張報紙，他輕聲輕氣地走到桌子跟前，對那個中年人說了聲：同志，聽說你們這里招工，我是來應聘的。那個中年人頭也沒抬說了聲，不行，你不合格。武成功一聽，他都沒看自己一眼就說不行不合格。就提高了聲音說，同志你都一名話也沒問就說不合格，那你們的條件是什么，我哪一項不合格。那個中年的人說，我們是私企，要招收黨員進來，加強單位的政治思想工作。武成功一聽急忙說，我就是黨員，而且是一九七五年就入黨的老黨員，在原單位就是做宣傳教育工作的，你提的要求我都滿足。但那個中年人說，你口說無憑，我怎么能夠相信你？武成功信誓旦旦地說，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個中年人隨口一問，你說你是黨員，有什么證明讓我看看，你有黨證嗎？這一下把武成功問住了，要說證明黨員這不難，那是有黨員檔案的，可是在水泥廠里封住了。至于黨證，我們共產(chǎn)黨從成立那天起就沒有發(fā)行黨證的制度。所以，武成功實話實說，我的黨員檔案在廠里，黨證我從入黨那天起就從來沒有發(fā)過?！斑@不結(jié)了，你還說什么?！彪S后那個中年老板又把放在桌子上的報紙拿起來，認真地翻看起來。一看老板是這種態(tài)度，武成功慢慢地轉(zhuǎn)回身來，走出了那個小小的房間。 </p><p class="ql-block">十多天就這樣過去了，武成功走了近二十多個單位，但無一例外地遭到了拒絕。這是什么原因，武成功當時也沒心情想，只想著大概是自己的運氣不好，遇不到一個好人罷了。后來，聽街頭上的人們閑扯才知道事情的原委。本來這些單位不需要人的，也不想明展大量地招工，但市里和城區(qū)政府給這些企業(yè)下達了安置下崗工人和閑置人員的指標，你不招收也不行，不然的話就要進行處理，要不是罰款，要不是停業(yè)整頓，再不就是加大檢查力度找毛病。為了避免這種麻煩，這些企業(yè)才不得不做做樣子，把那些廣告貼在醒目的地方，為的是讓那些政府人員看到了，他們也響應了政府的號召，至于招不到人，完不成安置任務是這些前來應聘的人素質(zhì)太低，沒辦法完成。既然是這種情況，政府也就沒話說了，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p><p class="ql-block">對于武成功來說，應聘不了，找不下干活的地方，還不是最糟心的事。這一天，好多天沒見過雨點一直挺好的天氣突然陰了下來，過了晌竟然下起雨來。有雨了，武成功也就不出去了。等陳艷和兩個孩子上班上學出了家門后，武成功也把自己的日記本取出來，把這幾天的經(jīng)歷記錄下來。多少年來，武成功一直都有記日記的習慣，雖然說是時記時斷，時斷時續(xù)，沒有連續(xù)下來，但總在記著，特別是一些較大的事情發(fā)生后，他都要把自己經(jīng)過的事情和心情用筆在日記本上做個基本的描述。 </p><p class="ql-block">就在武成功安下心來寫日記時，他家的門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武成功站起身來打開門一看，是兩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人。來的人他認識，心里想著，怕什么來什么，這下可有事了。 </p><p class="ql-block">進來的兩個男人是上門來要錢的。水泥廠在改制前，經(jīng)過努力終于把在城里給職工蓋的樓房交付給了應該分房的職工。按照廠里的分房條件，武成功是雙職工，他又是廠里的中層管理人員，分到房也是應該的。房是分到手了，但不裝修是不能住人的。所以武成功和陳艷商量了一下，把房子簡單地裝了一下，就搬進去了。至于錢，自己還有些積蓄，又和親戚那里借了一些，還有一些材料像什么防盜門，木材板等都是賒來的。而這些商家為了能夠把自己的貨物賣出去，也是愿意賒給這些急需要裝家的人。武成功的防盜門就是260塊錢賒出來的。今天找上門來的這兩個男人就是來要防盜門錢的。這兩個人也是多次上門了，前幾次，只要是他們來了，武成功也好，陳艷也好總是從家里取出些錢來還給他們，畢竟人家做買賣也是不容易的，再說人家能夠賒給你就不錯了，你不能不給人家錢。就這樣經(jīng)過幾次的上門催討，還有80塊錢沒有還給人家。 </p><p class="ql-block">看到這兩個人進來，武成功雖說心里忐忑，但臉上也是堆滿了笑容，熱情地招呼著：吳師傅，劉師傅，你們請坐，我給你們倒杯水。 </p><p class="ql-block">吳劉兩位師傅也是一前一后地并排坐在沙發(fā)上，但并沒有喝武成功倒好的水。也是，他們來本來就不是來喝水的。只聽年紀稍大的吳師傅操著外地口音對武成功說，老武啊，你看你家欠的錢也大半年了，再說錢也不多，就是80塊錢，你這次能不能給我拿上。我的家里出了些事，我們的鋪子也不開了，我這幾天就是催欠款，把錢收齊了就回老家去。 </p><p class="ql-block">這兩個人一蹬門，武成功就知道是這個事，但他清楚，在他家里只有二十塊錢了，而這二十塊錢則是他們這個家四口人后半個月的生活費。如果他把這二十塊錢拿給這兩個人的話，他們一家四口人明天就要餓肚子了。想到這里，武成功十分誠懇地對兩個師傅說： </p><p class="ql-block">“吳師傅、劉師傅，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家你們也跑了好幾次了，家里的情況你們也清楚。我下了崗，在城里轉(zhuǎn)了半年多了沒有掙到一分錢，媳婦雖說上了班，但也好幾個月沒有拿到錢。前幾次，你們來要錢，那時我們家里還有些結(jié)余，雖說不多，還能給你們拿幾個，不至于讓你們空手回去。但今天，家里確實是一分錢也沒有，拿不出來還你們的錢了?！?</p><p class="ql-block">“你們這個家屬樓的情況我們也知道?！眳菐煾翟捯舨桓?，但十分的深沉，話音里也含著同情。“可是，我家里有特殊情況，急需要錢，這才把我的鋪子也賣給了別人。這樣吧，你看能不能出去找朋友親戚拆兌上幾十塊錢，把我的事就了結(jié)了。我好盡快回老家處理家事?！?</p><p class="ql-block">說實話，吳師傅說的也確實是個好辦法，但問題是，他們水泥廠家屬樓里，除了下崗工人就是下崗工人，誰家能有隔夜糧錢出借呢？想到這里，武成功滿臉慚愧地解釋說：“兩位師傅，不是我不想出去借，也不是我不想還你們的錢，你們能在我家這樣的情況下還賒防盜門給我，我們?nèi)艺媸歉屑げ槐M。讓我出去借錢，我們是剛剛搬進城里來的，能認識的幾個人都是水泥廠的?？伤麄円捕际窍聧徆ぃ睦镉绣X借給我啊。我實在是沒辦法。說句老實話，我們家明天中午吃什么我都沒有主意呢！”說到這里，武成功把頭低的更低了，放低聲音說，如果實在不行，那你們就把那防盜門拆走吧。我沒怨言，誰讓我們拿不出錢呢？ </p><p class="ql-block">一聽武成功說出了這話，那個劉師傅就急了，嘴里就叫喊了起來，誰說要拆你們的門了，如果不是我們家里有事，我們也不想把你們逼得這樣急。 </p><p class="ql-block">武成功一聽劉師傅是誤會了，連忙解釋說，二位師傅，我實在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家里實在是沒有錢還你們。怕你們誤會才說出那樣的話。我知道你們是好人，是好心人，這從以前我們幾次打交道中我就能夠看出來。如果不是你們有急事，你們也不會找上門來的。這一點我知道。只是對不起你們，我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才好。 </p><p class="ql-block">“既然是這種情況，我們就走了?！眳菐煾嫡f罷對著還坐在沙發(fā)上的劉師傅說了聲，我們走吧。我們老家有句老話叫做，八個狼也啃不出個沒有。再坐多長時間也是個白坐，我們再到下一家看看吧！ </p><p class="ql-block">聽吳師傅這樣說，武成功也有點意外，心里一陣感激嘴上卻說不出更感激的話來，只是說了句，你們再多會兒，喝口水吧。 </p><p class="ql-block">吳師傅也沒說話，拉著劉師傅走向門口。武成功十分慚愧地把二位師傅送到門外，提高嗓門對著一聲不啃默默走下樓梯的二位師傅大聲地說道，吳師傅，劉師傅，再過個十天半月，你們再來吧。過些時候我家愛人說不定能開資回來，我想辦法給你們湊齊這些錢，絕對不讓你們再跑第二回了。話說的聲音挺高的，樓道里的回音還在一波一波地回蕩著，吳劉二位師傅卻沒有回音，只聽著蹬蹬蹬的腳步聲越走越遠。 </p><p class="ql-block">從此，他們就再沒有蹬過武成功的家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