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觀止》142柳子厚墓志銘（下） 唐 韓愈默默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其召至京師而復(fù)為刺史也，中山劉夢(mèng)得禹錫亦在遣中，當(dāng)詣播州。</span></p><p class="ql-block">他被召回京師又再次被遣出做刺史時(shí)，中山人劉夢(mèng)得禹錫也在被遣之列，應(yīng)當(dāng)去播州。</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夢(mèng)得親在堂，吾不忍夢(mèng)得之窮，無辭以白其大人；且萬無母子俱往理?！?lt;/span></p><p class="ql-block">子厚流著淚說：“播州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地方，況且夢(mèng)得有老母在堂，我不忍心看到夢(mèng)得處境困窘，他沒有辦法把這事告訴他的老母；況且絕沒有母子一同前往的道理?！?lt;/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請(qǐng)于朝，將拜疏，愿以柳易播，雖重得罪，死不恨。</span></p><p class="ql-block">向朝廷請(qǐng)求，并準(zhǔn)備呈遞奏章，情愿拿柳州換播州，表示即使因此再度獲罪，死也無憾。</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遇有以夢(mèng)得事白上者，夢(mèng)得于是改刺連州。</span></p><p class="ql-block">正遇上有人把夢(mèng)得的情況告知了皇上，夢(mèng)得因此改任連州刺史。</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嗚呼！士窮乃見節(jié)義。</span></p><p class="ql-block">嗚呼！士人到了窮境時(shí)，才看得出他的節(jié)操和義氣！</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悅，酒食游戲相征逐，詡詡強(qiáng)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fù)，真若可信。</span></p><p class="ql-block">一些人，平日街坊居處互相仰慕討好，一些吃喝玩樂來往頻繁，夸夸其談，強(qiáng)作笑臉，互相表示愿居對(duì)方之下，手握手作出掏肝挖肺之狀給對(duì)方看，指著天日流淚，發(fā)誓不論生死誰都不背棄朋友，簡(jiǎn)直像真的一樣可信。</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發(fā)比，反眼若不相識(shí)。落陷穽，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span></p><p class="ql-block">一旦遇到小小的利害沖突，僅僅象頭發(fā)絲般細(xì)小，便翻臉不認(rèn)人，朋友落入陷阱，也不伸一下手去救，反而借機(jī)推擠他，再往下扔石頭，到處都是這樣的人?。?lt;/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jì)。</span></p><p class="ql-block">這應(yīng)該是連那些禽獸和野蠻人都不忍心干的，而那些人卻自以為得計(jì)。</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聞子厚之風(fēng)，亦可以少愧矣。</span></p><p class="ql-block">他們聽到子厚的高尚風(fēng)節(jié)，也應(yīng)該覺得有點(diǎn)慚愧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子厚前時(shí)少年，勇于為人，不自貴重顧籍，謂功業(yè)可立就，故坐廢退。</span></p><p class="ql-block">子厚從前年輕時(shí)，勇于幫助別人，自己不看重和愛惜自己，認(rèn)為功名事業(yè)可以一蹴而就，所以受到牽連而被貶斥。</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既退，又無相知有氣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窮裔。材不為世用，道不行于時(shí)也。</span></p><p class="ql-block">貶謫后，又沒有熟識(shí)而有力量有地位的人推薦與引進(jìn)，所以最后死在荒僻的邊遠(yuǎn)之地，才干不能為世間所用，抱負(fù)不能在當(dāng)時(shí)施展。</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使子厚在臺(tái)省時(shí)，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馬刺史時(shí)，亦自不斥；斥時(shí)，有人力能舉之，且必復(fù)用不窮。</span></p><p class="ql-block">如果子厚當(dāng)時(shí)在御史臺(tái)、尚書省做官時(shí)，能謹(jǐn)慎約束自己，已像在司馬時(shí)、刺史時(shí)那樣，也自然不會(huì)被貶官了；貶官后，如果有人能夠推舉他，將一定會(huì)再次被任用，不至窮困潦倒。</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然子厚斥不久，窮不極，雖有出于人，其文學(xué)辭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傳于后如今，無疑也。</span></p><p class="ql-block">然而若是子厚被貶斥的時(shí)間不久，窮困的處境未達(dá)到極點(diǎn)，雖然能夠在官場(chǎng)中出人頭地，但他的文學(xué)辭章一定不能這樣地下功夫，以致于象今天這樣一定流傳后世，這是毫無疑問的。</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雖使子厚得所愿，為將相于一時(shí)，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span></p><p class="ql-block">即使讓子厚實(shí)現(xiàn)他的愿望，一度官至將相，拿那個(gè)換這個(gè)，何者為得，何者為失？一定能有辨別它的人。</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歸葬萬年先人墓側(cè)。</span></p><p class="ql-block">子厚在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初八去世，終年四十七歲；在十五年七月初十安葬在萬年縣他祖先墓地的旁邊。</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子厚有子男二人：長(zhǎng)曰周六，始四歲；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span></p><p class="ql-block">子厚有兩個(gè)兒子：大的叫周六，才四歲；小的叫周七，是子厚去世后才出生的。兩個(gè)女兒，都還小。</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其得歸葬也，費(fèi)皆出觀察使河?xùn)|裴君行立。行立有節(jié)概，重然諾，與子厚結(jié)交，子厚亦為之盡，竟賴其力。</span></p><p class="ql-block">他的靈柩能夠回鄉(xiāng)安葬，費(fèi)用都是觀察使河?xùn)|人裴行立先生付出的。行立先生為人有氣節(jié)，重信用，與子厚是朋友，子厚對(duì)他也很盡心盡力，最后竟仰賴他的力量辦理了后事。</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葬子厚于萬年之墓者，舅弟盧遵。</span></p><p class="ql-block">把子厚安葬到萬年縣墓地的，是他的表弟盧遵。</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遵，涿人，性謹(jǐn)慎，學(xué)問不厭。自子厚之斥，遵從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子厚，又將經(jīng)紀(jì)其家，庶幾有始終者。</span></p><p class="ql-block">盧遵是涿州人，性情謹(jǐn)慎，做學(xué)問永不滿足；自從子厚被貶斥之后，盧遵就跟隨他和他家住在一起，直到他去世也沒有離開；既送子厚歸葬，又準(zhǔn)備安排料理子厚的家屬，可以稱得上是有始有終的人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銘曰：“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lt;/span></p><p class="ql-block">銘文說：“這是子厚的幽室，既牢固又安適，對(duì)子厚的子孫會(huì)有好處?！?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