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老人去養(yǎng)老院的經(jīng)歷望月 <p class="ql-block"> 三年疫情過去，思念雙親，熱望中回國了。如同剛從五指山下被放出的孫悟空那般歡樂地上躥下跳，上海出機場坐地鐵，南京路上到處拍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轉(zhuǎn)機回到家鄉(xiāng)三線小城。度過最初幾天，記憶中的家鄉(xiāng)才慢慢地現(xiàn)出真容，那感覺好似一個純情秀麗的女子，好端端被整成了搔首弄姿的風塵女郎。到處灰朦朦。</p> <p class="ql-block">從第二天開始，照顧起父母的生活，雖然以前有個保姆在照看著。倒時差夜里睡不著，發(fā)現(xiàn)父母去洗手間，竟然雙雙坐在地上起不來。一瞬間，竟雙目有點模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沒想到竟然好似剎那間，父母就垂垂暮年。父母曾是大學中文系教授，數(shù)年前還曾意氣風發(fā)。有次聊天父親還說，想遠離繁華的都市，租下一個古木參天的大院子，住在那里，看閑書，喝普洱。沒想到的是，理想原是鏡中花，一生奮斗全白搭。</p> <p class="ql-block">照顧老人的艱辛和不易，真的只有親身經(jīng)歷者才能體會。早上六點半起來收拾一下，查看并把夜里換下床單衣服扔洗衣機。洗完松口氣，保姆做飯幫搞衛(wèi)生。把老人放椅子上自己洗漱一下，之后開始喂飯。屎尿永遠不說，只有及時洗不然味道很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中午晚上重復，有時喂飯。下樓推著轉(zhuǎn)幾圈。晚間擦全身脫衣服穿衣服.......。夜里期間還需要檢查老人....。</p> <p class="ql-block">一直認為，讓老人更好的生活，只要愿意，只要努力照顧了，就是好樣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沒想到的是，照顧老人真的能把一個心智不強大的人給逼瘋。一個人一天的時間是24小時，你需要照顧你自己，辦各種雜事兒。光應付這些就耗盡了心力。而照顧老人還是24小時，但是卻背負48小時的工作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正常人是需要心理宣泄和緩沖的。比如看劇，打游戲，健健身之類的。就是讓垃圾情緒出去，恢復一個平衡的狀態(tài)。而照顧老人心理垃圾至少乘以三倍。背負48小時工作量無處去宣泄。身體的疲勞更加重心理的煩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句話說得很好：老人晚年的生活質(zhì)量是用家屬的命來換的。</p> <p class="ql-block">僅僅三個月，心理差點崩潰。在這些繁重體力工作表面的背后，有太多是看不到的部分，而這些看不到的才是最難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真的是難以言說的痛苦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時忽然就想，</p><p class="ql-block">索性義無反顧。</p><p class="ql-block">登上一列火車，</p><p class="ql-block">管它開往何處。</p> <p class="ql-block">夜晚站在外面，微風吹拂，也思緒萬千：只要人類存在，養(yǎng)老就永遠在路上。那些美好的愿望只能珍重地供奉在理想的桌臺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個月了，是改變想法的時候了。每一個決定轉(zhuǎn)身的人都在風里站了很久。一個人不耗盡所有期待是不會轉(zhuǎn)身的。</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養(yǎng)老院，名字聽起來似乎不那么友好。</p><p class="ql-block">先做老人的思想工作?！八酪惨涝诩依?，去養(yǎng)老院就是被拋棄了，沒人要了，丟人”。</p><p class="ql-block">“先去試一試，不行再回來！”這是最后商談的結(jié)果。不知道為什么，感覺伺候的老人比較強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空閑時間開始了考察養(yǎng)老院。先上網(wǎng)搜索了一下。還真有不少。根據(jù)距離和交通情況，列出四個候選。由于完全不知養(yǎng)老院的運行體制，于是一個接一個去了解去看內(nèi)部結(jié)構(gòu)， 與領(lǐng)導面談，了解養(yǎng)老院體制，如何管理、吃住行。主要是老人有問題時，雇員能否及時出現(xiàn)。</p> <p class="ql-block">第一所養(yǎng)老院，在院內(nèi)走了一遍，感覺單人間有點小，走廊也窄?？粗悬c憋得慌。這期間，院方時常電話商談價格。感覺有點不靠譜。他們不知道的是，價格是其次，照顧老人之后會發(fā)現(xiàn)，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叫事兒。</p> <p class="ql-block">考察所有的養(yǎng)老院后，選擇了一個。主要是它的管理比較滿意。它與醫(yī)院結(jié)合在一起。當然不是那種大醫(yī)院，但一般的科室都有。一二層是醫(yī)院，三四層是養(yǎng)老院。它的管理比較特殊。護理人員都是附近的農(nóng)村城鎮(zhèn)人員?；竟べY是每月三千，但在此工作滿十年的話，可以免費在此養(yǎng)老。因此護工都認真工作，以后養(yǎng)老有了保障。這對他們來說那是夢寐以求的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對于有些驚恐前途未卜的父母來說，一場始料未及的遷移就像是自然災害，戰(zhàn)戰(zhàn)兢兢似是這場倫理災難中勉強幸存者。</p> <p class="ql-block">這個養(yǎng)老院的房間大且寬敞明亮，走廊也寬敞。護工常在走廊中走來走去，有時大聲吆喝，聊些家長里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母在家里寂寞安靜慣了。入住后也似感覺進入一個新天地。每天吵吵鬧鬧家長里短，也在閉目側(cè)耳傾聽，有時也露出會心微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入住兩星期之后曾詢問父母感覺如何?回答是比想象中要好，心情比以前愉快!</p> <p class="ql-block">有些能完全自理的老人常坐在門口聊天，后來才知道，這些老人也可以出去逛逛市場，或在外面餐館自己吃。管理比較靈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晴日朗時候，老人在護工的看護下，可以慢慢走到外面曬太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個月里，也有幾位老人在這里失去。他們就像熟透的莊稼，風一吹，便一茬倒地不起。而活著的人，生命就像孩童時吹的肥皂泡一樣，在陽光下仍耀眼奪目。還在孤苦地掙扎，寂寞地閃耀。也許那些孤寂的日子里，白天像黑夜一樣漫長。</p> <p class="ql-block">在看護上，父母每人一張床，床頭有個按鈴，有事情按鈴，護工馬上就會來。父母情況有些嚴重，因此護工是專人負責，每月提成一百元給護工。至此吃飯洗澡換衣等都由護工接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由于簽證還有三個月，就也在房間加個小床，陪伴父母。食堂的伙食太清淡，主要是白菜土豆茄子，有時有丁點的肉，見過幾次有炸魚。跟著吃幾天就受不了，跑到外面買只烤雞回來，父母吃得看起來很幸福。自己覺得也是美味。有時也去飯店要兩個菜帶回來。想想也是無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身處紅塵里頭，</p><p class="ql-block">卻似滄海孤舟。</p><p class="ql-block">縱有三頭六臂，</p><p class="ql-block">也得隨波逐流。</p> <p class="ql-block">因為樓下是醫(yī)院，有些中風的老人在康復之后，覺得不錯，就正式入住養(yǎng)老院?；焓煲院笠渤Ｅc他們聊天。有些兒女根本不管，最后自生自滅。有位呆癡老人，兒女從來不來看望，人又聽不懂話。護工就很少去管，只是定時送飯,衛(wèi)生也沒定時打掃，估計味道很大。</p> <p class="ql-block">三個月時間閑得無聊，除了照顧父母，也與護工打成一片，幫助她們做一些活，幫助打飯，聊家常。也時常幫她們排憂解難。那些護工也都坎坷，又似靈智未開，每日只知干活兒。諸如丈夫跑了、孩子夭折，卻茫然流浪不知如何面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以前聽說養(yǎng)老院護工推搡、謾罵、拍打等其他家屬不在場的老人。這里卻沒有發(fā)生過。這也是后來放心離開心理由之一。</p> <p class="ql-block">護工是一個極其勞累且骯臟的工作，每天需要幫老人洗澡、換尿布，不可避免地要接觸老人的身體乃至排泄物，且社會地位很低，很難被尊重。相處三個月深有感觸。過端午節(jié)時候，通過微信給她們發(fā)了紅包。盡管院領(lǐng)導再三告誡說，不要發(fā)紅包不要養(yǎng)成壞習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與農(nóng)民護工相處，離開時有句話正相宜,"只可惜我們相識不短,相知恨晚"。</p> <p class="ql-block">在養(yǎng)老院三個月經(jīng)歷也許是人生歷史轉(zhuǎn)折點，低調(diào)轉(zhuǎn)身認真做事，對人生中的生老病死也有新的感悟。等老了，一覺睡過去，再也沒醒過來是最大的福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離開了，然而結(jié)束與開始大都來得過于突然，難以驅(qū)散父母不舍與孤獨。于是在他們的床頭安裝上一個小監(jiān)控攝像，回北美早晚都可觀看和聊天。但愿他們能早日被迫尋找下一段沒有期待又不得不試圖適應的旅途，就像炎熱干旱夏季里憂郁的農(nóng)民。</p> <p class="ql-block">登上飛機，只有一聲嘆息，“初識不知養(yǎng)老意，再述已是養(yǎng)老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回到北美，好似浴火重生，看清水溪畔，青松依舊蒼翠，但樹葉都已凋謝了顯得有幾分寂寥。去時還是初春此時已是深秋。遠望白云悠悠，長久回不過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正是：</p><p class="ql-block">須知天地有始終，</p><p class="ql-block">富貴榮辱轉(zhuǎn)頭空。</p><p class="ql-block">桃花開罷總零落，</p><p class="ql-block">染得一溪流水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