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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又開放

虹里

<p class="ql-block">  “梨花哪兒去了?”夢里又回到李家坳,對著圍觀的人群脫口便問,眾人一臉茫然。失望中四處尋找,忽見后山坡上,梨花笑靨如花!……。</p><p class="ql-block"> 我和梨花的故事,要從自己的插隊經(jīng)歷說起。上世紀(jì)七十年代,我下放到九江迴峰磯當(dāng)知青。知青點在一個偏僻的山坳里,大概是村里人李姓居多,便叫李家坳。為迴峰磯下屬的第八生產(chǎn)隊,梨花是當(dāng)?shù)匾淮迕竦南眿D。</p> <p class="ql-block">第一批下放知青在知青點宿舍前合影(拍攝于1974年初)</p> <p class="ql-block">50年后大家又在老地方合影,變化大吧?</p> <p class="ql-block">當(dāng)年的我們多么年輕!右一是知青們尊敬的李含放隊長,幾十年后又是他把大家聚在一起的。</p> <p class="ql-block">  插隊后的第二年,迴峰磯的小葉醫(yī)生上了大學(xué),大隊讓我接了她的班。至于我的“脫穎而出”,倒不是自己有多優(yōu)秀,而得益于我母親的一個舉動。母親是個醫(yī)生,出于職業(yè)的習(xí)慣和便利,下鄉(xiāng)前她執(zhí)意為我準(zhǔn)備了些藥物,并在藥瓶上注明了諸如“發(fā)燒”“拉肚子”等字樣。我當(dāng)時不以為然,說她多此一舉。沒想到了缺醫(yī)少藥、窮山僻壤的李家坳,此舉竟派上了大用場。知青隊幾十號人口,難免有個小病小痛的。我拿起母親給的藥,照葫蘆畫瓢,知青有個頭疼腦熱,就給片阿司匹林;鄰居孩子拉肚子,就喂粒土霉素(該藥當(dāng)年還沒淘汰),大多竟被我“治”好了。于是有老鄉(xiāng)相傳:“知青隊有個懂醫(yī)的女伢”。</p><p class="ql-block"> 此話傳到大隊,好運(yùn)便落到我頭上。在公社衛(wèi)生院培訓(xùn)三個月后,我成了大隊的赤腳醫(yī)生 。記得當(dāng)時有個電影《春苗》,是專門宣傳赤腳醫(yī)生的。我受其鼓舞,豪情萬丈 ,每天背著藥箱,走村串戶,送醫(yī)藥上門,真把自己當(dāng)成了春苗。迴峰磯八個生產(chǎn)隊,方圓十多里路,一千多名村民,我一干就是四年。從藥品采購,到器械消毒;醫(yī)、護(hù)、藥一人兼;內(nèi)、外(除了開刀)、婦、兒都要上,成了個“萬金油醫(yī)生”,和老鄉(xiāng)混得特別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當(dāng)上了大隊的赤腳醫(yī)生,身后便是李家坳</p> <p class="ql-block">女知青們在棉花地里合影,猜猜第三排左一的傻姑娘是誰?</p> <p class="ql-block">在迴峰磯,李家坳算是個窮地方,兩邊光禿禿的黃泥沙山,中間為血吸蟲肆虐過的水洼地。走在與外界相通的唯一小路上,滿目荒蕪,落寞蕭條。由于地僻人窮,外村的姑娘都不愿嫁過來,村民們只有近親聯(lián)姻,生下的孩子歪瓜裂棗似的,全村沒幾個精明人。知青隊二個能說會道的陳吉運(yùn)、汪和璋隊長都是外村人。李家坳選送的老農(nóng)憨厚木訥,只帶著知青們下地干農(nóng)活,大伙兒也稱他老李隊長。</p> <p class="ql-block">老李隊長帶著知青們干農(nóng)活。</p> <p class="ql-block">汪和璋隊長是個大嗓門,一大早便催我們起床。</p> <p class="ql-block">知青點就在這片水洼地前面</p> <p class="ql-block">  梨花的出現(xiàn),卻讓我眼睛一亮。感官上的刺激是一方面,整日混在李家坳雞飛狗跳的女人堆里,梨花的矜持淡定是另一道風(fēng)景。我一眼不眨地盯著她,總覺得有點面熟,難道自己在哪見過她?</p><p class="ql-block"> 醫(yī)務(wù)室隔壁的李嬸是個熱心人,就是嘴巴有點碎,李家坳的大事小情,無一能繞過她的嘴巴。見我問起梨花,嘴巴一撇:“唔個狐貍精哇!”滿臉的鄙夷。原來梨花爺爺解放前是個大地主,梨花爹早年外出讀書,后來棄文投武,在老蔣部隊當(dāng)了官,解放前夕去了臺灣。兵荒馬亂中,梨花娘帶著兒子留在了婆家,肚子里還懷著梨花,于是梨花出生起就沒見過她爹。但由此帶來的反革命家屬身份,卻讓娘仨在后來的日子吃盡了苦頭。</p><p class="ql-block"> “她干嘛要嫁到李家坳?”我面露不解,“一個地主女伢,還挑麼事!直貴不是拐了腳還要嘅(她)?”李嬸鼻子一哼,以示不屑。接著又詭秘一笑,湊我耳邊道:“嗯(你)看嘅(她)的秋兒像哪個?”“像哪個?像梨花唄!”我明白她的意思,村里女人都不喜歡梨花,常在背后說三道四的議論她。這幫婆娘一個德行,氣人有,笑人無,總見不得人好。女人但凡有點姿色,不是破鞋便是勾引男人的狐貍精。</p> <p class="ql-block">  我和梨花開始交集,是她男人得了一場大病,在衛(wèi)生院醫(yī)治回來后,遵醫(yī)囑還要打幾天消炎針,于是我一連幾天到他家出診。梨花家住在李家坳的后山上,沿著一條彎曲的小路上幾個坡,迎面可見一小片毛竹林,后面就是梨花家的獨門小院。記得第一次去她家,剛進(jìn)竹林,一條大黃狗呼嘯而至,“大黃哩,過來!,莫嗨(嚇唬)醫(yī)生喲!”一個小女孩赤著腳一陣風(fēng)樣跑來,拍拍大黃狗,抬頭望我一笑,“是秋兒吧?”她點點頭,轉(zhuǎn)身一蹦一跳引我到家去。倆人穿過小竹林,梨花院前相迎,笑靨如花 。</p><p class="ql-block"> 梨花家的小院簡陋溫馨。院子一旁有棵梨花樹,淡雅的花朵壓滿枝頭,蝶飛蜂舞,清香撲鼻,一大群雞在樹底下悠閑覓食。正對院門是一進(jìn)二廂的泥磚房,房前的場地不大卻很干凈。雜物、農(nóng)具都整理得有條不紊,連茅柴堆都碼放得方正整齊,一看女主人就是個勤快人。</p><p class="ql-block"> 梨花的男人叫李直貴,面露仁厚,就是長得有點寒磣,左腿一踮一踮的是個瘸子,看起來便比梨花矮了半個頭。村里人便戲謔地笑他:好漢無好妻,賴漢娶花枝。幸虧幾個孩子都沒隨爹,尤其是閨女秋兒,雙眼滴溜溜會說話,就一古靈精怪的小人精。</p><p class="ql-block"> 連續(xù)幾天的接觸,我漸漸和梨花熟悉起來,倆人還挺投緣的,后來竟成了好朋友。 治療結(jié)束那天 ,梨花執(zhí)意要留我吃飯,見我有點猶豫,便把我的藥箱子奪下,推我到里屋去歇息,自己便手腳麻利的做起飯來。</p><p class="ql-block"> 里屋不是很大,靠墻放張老式的木雕大床,床頭有張長方形桃木桌,桌上方墻壁掛著一個發(fā)黃的鏡框。我好奇的湊上前去,鏡框里三人的合影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右后方的年輕姑娘應(yīng)該是梨花。再仔細(xì)一瞅她左邊的中年男子,我突然間怔住了,“怎么是他?”我不禁揉了揉眼睛,沒錯,雖是多年前的照片了,但男子那眼神,讓人過目難忘的眼神,一定錯不了!前排年紀(jì)大的女人正是他的母親。我的心跳“砰、砰”加速起來,一年前發(fā)生的難忘一幕,從記憶的底片中緩緩顯影,漸漸明晰……。</p> <p class="ql-block">  那是我在衛(wèi)生院培訓(xùn)時的一天下午,雨下得特別的大,我跟著黃醫(yī)生值班。黃醫(yī)生是我的帶教老師,她和丈夫從贛南醫(yī)專畢業(yè),到衛(wèi)生院工作十多年了。那天下雨病人很少,我倆便坐在診療室閑聊。</p><p class="ql-block"> 突然,暴雨中由遠(yuǎn)及近傳來一陣拖拉機(jī)的轟鳴聲,我出門一看,拖拉機(jī)已停在衛(wèi)生院門口。幾個老鄉(xiāng)從拖拉機(jī)的拖斗上,生拉硬拽著一個中年男子跳下來,推推搡搡地走進(jìn)院子。男子穿件雨衣,雨帽被他不斷的掙扎脫在腦后,雨水便從他頭發(fā)上成串的滴下來,臉色愈發(fā)顯得蒼白。男子嘶啞著嗓子大聲咆哮著,他的五官因憤怒而扭曲變形,十分猙獰可怕。我瞬間明白,這恐怕不是個正常人。</p><p class="ql-block"> 緊隨男子左右,奔前跑后著一個花白頭發(fā)的老婦人,她背個布包袱、一只手撐把傘,另只手一直試圖把男子的雨帽戴上,可很快又被他掙脫掉了。老婦人幾乎渾身淋濕,黑布襖子緊貼身上,全身瑟瑟發(fā)抖。突然,男子奮力掙脫掉眾人,掄起拳頭便向老婦人頭臉部猛砸過去,嘴里還發(fā)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吼叫聲,讓人聽了毛骨悚然。大家七手八腳把他制服住,抬進(jìn)診療室。老婦人忙從地上爬起,滿臉紅腫,口角流血,踉踉蹌蹌尾隨在眾人后面,嘴里喃喃自語:“額冒(我沒)做錯么事吧?額做錯了么事誒?天老子誒!……”。突然,天空“轟”的一個響雷,雨下的更大了,我渾身一激靈,竟然莫名地涌出無限哀傷:老天爺!你也在為這個可憐的老人哭泣嗎?</p><p class="ql-block"> 黃醫(yī)生對母子倆似乎很熟悉,也沒做什么檢查,直接開了張?zhí)幏?,讓我給男子注射一針氯丙嗪,看來這是個老病號了。眾人合力按住男子,我心驚膽顫地給他注射完,手還不停的顫抖著。畢竟自己剛接觸臨床,第一次遇到這種病人。</p><p class="ql-block"> 藥物似乎起了作用,男子漸漸停止了狂躁,嘴里還語無倫次的說著什么,但聲音越來越小。老婦人輕聲的撫慰著他,一邊拭擦著他的濕頭發(fā),男子終于慢慢的睡著了。眾人見狀松了口氣,幫著把他安置到病床上,便陸續(xù)離去。老婦人出去打了盆熱水,從包里取出衣物,幫男子擦身換衣完畢。便一屁股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得出來,她真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p><p class="ql-block"> “造孽?。 秉S醫(yī)生嘆了口氣,出去吃飯了。一會兒拿個饅頭進(jìn)來,遞給老婦人,并勸她去換身干衣服:“為伢兒你要多活幾年。”老婦人慌忙起身接過饅頭,躬身致謝,臉上竟泛出一團(tuán)紅暈:“額(我)曉得,死不得,額還不能死!”便把饅頭放在茶缸里,然后在布包袱里掏了一會兒,取出一塊硬邦邦的干糧,一口一口的咽下去。黃醫(yī)生和我對視了一下,搖了搖頭,我們都明白,她要把饅頭留給兒子。</p><p class="ql-block"> 晚上坐在值班室里,我們又聊起那對母子。黃醫(yī)生告訴我,母子倆是附近梨花村人,兒子患精神病有些年了,每年都會被送來幾次?!澳此@個樣子,老子還是臺灣的大軍官誒!”在那個大講階級斗爭的年代,一家人的處境便可想而知。兒子得病后,因沒錢去??漆t(yī)院治療,病情拖得愈發(fā)嚴(yán)重,發(fā)作時見人便打,連家人都無一例外。老婦人萬般無奈,只好用鐵鏈把他鎖在家里。病情嚴(yán)重時,他日夜狼嚎鬼叫,吵的左鄰右舍不得安寧,于是幫忙用拖拉機(jī)送來衛(wèi)生院。通常是癥狀控制后便會出院, “好一點就會走,哪有錢住許久?”黃醫(yī)生一口篤定。</p><p class="ql-block"> 半夜我去巡查病房,雨已經(jīng)停了,四周一片寂靜。黑暗中看到老婦人仍坐在男子床前,一動不動,像座雕像。我上前一看,她竟是睡著了,見有動靜,猛然驚醒。我讓她在兒子床邊躺躺,她搖搖頭,說已習(xí)慣了,這樣方便些。我心一顫,看她白發(fā)雜亂地披拂在鬢邊,突然黯然神傷起來:那是一種怎樣錐心泣血的愛與痛?讓一位羸弱母親長年坐著睡覺,只為照顧個人高馬大的精神病兒子!</p><p class="ql-block"> 黃醫(yī)生說的沒錯,男子二天后便出院了。我知道他的病沒好,也好不了。不過是藥物暫時控制了癥狀,隨時還會發(fā)作??墒菦]錢病人就必須出院,誰也幫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叮囑老婦人要按時給他服藥,一遍遍的重復(fù),自己都覺得啰嗦。</p><p class="ql-block"> 老婦人攙扶著兒子向我們告別,男子目光呆滯,雙眼無神,木然的轉(zhuǎn)身離去。望著倆人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我的心隱隱作痛,這娘兒倆一老一瘋,往后的日子何時是個頭?……。</p> <p class="ql-block">  “來嘁(吃)飯哎!”梨花在房門口招呼道。見我緊盯著墻上的照片出神,便進(jìn)屋來看著合影,滿眼的柔情,介紹是自己的母親和哥哥。我大腦轟的一響,呆呆地望著梨花,不知說什么好?看著她那酷似老婦人的面孔,難怪之前總覺得她眼熟。我是否要把那天的一切告訴她呢?想想還是沒忍心開口。</p><p class="ql-block"> 中午的飯菜很誘人,竹筍里竟有幾片臘肉!大白菜、蘿卜干,米飯下還臥著一個荷包蛋。在那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除了年節(jié),平日見不到半點葷腥。美食的誘惑,讓饑腸轆轆的我忘乎所以,甚至安慰自己,不會有那么巧的事吧?那母子怎么會是梨花的親人呢?不過是長得像而已,如果是,為什么當(dāng)時梨花不在醫(yī)院里呢?于是大口大口的吃起來。</p><p class="ql-block"> 飯后梨花送我出門,邊走邊摸摸我身后的藥箱,嘖嘖稱贊:“額(我)秋兒以后能當(dāng)醫(yī)生就好了!”我聽了一怔,很快回過神來,接口說當(dāng)然可以,但要送秋兒去上學(xué),當(dāng)醫(yī)生是要識字的。她連連點頭:“曉得,這額曉得!”</p> <p class="ql-block">  回到醫(yī)務(wù)室,滿腦子還是那母子倆。于是找到李嬸,有一搭沒一搭的把話岔到梨花身上,想探個明白?!班牛悖┛傆洅靻ㄋ┳鳇N事?”李嬸似乎不屑這個話題,可經(jīng)不住我軟磨硬泡,還是拉開了話匣子。</p><p class="ql-block"> 說來也巧,李嬸和梨花的娘家同在梨花村。我心里咯噔一下,黃醫(yī)生不是說那母子倆是梨花村人嗎?毫無疑問,那一定是梨花的母親和哥哥了。據(jù)李嬸說,梨花娘年輕時活得挺滋潤,可自男人去臺灣后,好日子便到了頭。她一人拉扯大二個孩子、伺候公婆,后來還給老人送了終。日子從天上落到了地下。由于成份高,又是反革命家屬,村里人都欺負(fù)她,更有人還打起了她的主意。幸虧村里的老支書護(hù)著她,才讓一家人活了下來。</p><p class="ql-block"> 偏她又是個極要強(qiáng)的人,即便是那樣的苦日子,還堅持讓兒子讀了書。沒料到眼界一開,心氣兒就高,梨花哥哥在城里讀高中時談了個女朋友,倆人商定一起考大學(xué)。沒想遇到文革,大學(xué)沒讀成,女朋友棄他而去,之后就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沒婚娶。書沒讀成,農(nóng)活也不會干,成了個廢人,難免讓人笑話。屢屢打擊之下,心高氣傲的他最終得了精神病。梨花娘為此十分愧疚 ,一心想籌錢為兒子治病,希望只能寄托在女兒身上。此時在供銷社工作的直貴他叔,恰好相中了梨花做侄媳婦,便上門來說親。直貴雖是個瘸子,但老實勤快,還會點剃頭手藝,家境殷實,承諾會出些錢給娘家哥瞧病。他叔又是吃公家飯的,在農(nóng)村也算個有臉面的人物,關(guān)鍵是人家根紅苗正成份好,還不嫌棄女兒的家庭出身。梨花娘尋思了半天,于是答應(yīng)了此門婚事,只是總覺得委屈了女兒。</p><p class="ql-block"> 李嬸一口氣說完,忽然左右望望,神叨叨的小聲問我:“嗯曉得唔個老東西做么是(為什么)要幫嘅(她)唄?”見我一臉懵逼,便滿口跑火車,胡謅八扯一通。我聽了半天才明白,她竟是懷疑老支書和梨花娘有不正常關(guān)系?!安皇沁韨€老東西,嘅(她)公家老子早嘁(吃)槍仔了 ,嘅伢兒還想讀書?嘅一屋里人還活得下來?”這個鬼婆娘,真會瞎編排,我不禁好氣又好笑:“你莫瞎說,這個事要有根據(jù)的。”李嬸便急了:“額才不是發(fā)胡說!嗯是沒看到,嘚狐貍精和唔個老東西長得一個樣!”又趕緊叮囑我:“千萬莫跟別個說誒!”我還能說什么呢?即便是真的,不也是為了活著,為了生存嗎?在那個荒唐無序的年代,還有什么比一家人能活下來更重要呢?</p><p class="ql-block"> “得虧有嘚狐貍精,要不唔個癲伢子早死了!”李嬸見我不搭腔,話頭一轉(zhuǎn),又?jǐn)?shù)落起梨花是如何如何幫襯娘家的,倒像梨花拿的是她家的東西。聽她這么一聒噪,我方明白,難怪總見梨花挑個擔(dān)子往村外走,原來她是去接濟(jì)娘家。想想也是,她哥哥的病長年不能離人,家里也沒其他勞力。發(fā)病了還得花錢去醫(yī)院,不指望她還能靠誰?</p><p class="ql-block"> “這么說,直貴算是不錯的!”我長舒了口氣。在農(nóng)村,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梨花這樣貼補(bǔ)娘家,丈夫還能容得下,確不多見?!皢ㄋ┮彩菦]得法,沒看到嫲嫲倆(倆口子)天天咯孽(吵架)打架哇?”李嬸告訴我,直貴人倒不壞,就是有點小氣,整天防賊一樣防老婆 ,生怕她拿東西去娘家。梨花平日里好脾氣,唯在這事上“犟得鬼死!”于是夫妻成了一對冤家。梨花娘怕女兒為難,兒子送醫(yī)院從不告訴梨花。她這么一說 ,終于明白為何在衛(wèi)生院沒看到梨花了。</p> <p class="ql-block">  “梨花太可憐了!”我不由感嘆道。李嬸嘴一撇:“嗯還心痛嘅(她)?唔個狐貍精鬼得很,膽子又大,嘅有的是錢!光養(yǎng)雞賣蛋都不曉得搞了幾多錢?!?lt;/p><p class="ql-block"> “不可能吧?”我聽了心里直嘀咕,當(dāng)時正是計劃經(jīng)濟(jì)時期,一些生活必需品全憑票證供應(yīng),且禁止在市場上買賣,當(dāng)時這叫做“黑市”,抓到了就是投機(jī)倒把罪。梨花又不傻,她成份不好,還敢冒這個險?</p><p class="ql-block"> “死狐貍精法子多,806的男人會擠上門買。”李嬸這么一說,我便全明白了。</p><p class="ql-block"> “806”是李家坳附近的一個三線工廠。那年頭的工人可是香餑餑,按月發(fā)工資,看病又不用花錢,每周還有休息日,這讓知青們羨慕不已。由于806地處偏僻山溝,當(dāng)時市場上又物質(zhì)短缺,有工人便到老鄉(xiāng)家購買農(nóng)副產(chǎn)品。附近的幾個村莊便成了他們的光顧之地。</p> <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的806廠</p> <p class="ql-block">曾經(jīng)的老模樣</p> <p class="ql-block">  李家坳有東西出售的農(nóng)家極少。窮山惡水出刁民,這村的人懶出了名。集體干活時偷懶?;?,出工不出力,隊里收入少的可憐,一天工分只值二、三毛錢。冬天沒活干時,一伙衣衫襤褸的懶漢便聚在村頭曬太陽,哄鬧打逗。女人們除了家務(wù)孩子,就是家長里短的嚼舌根,撩起禍來便撒潑打滾罵大街。農(nóng)村人沒有文化生活,天一黑無非床上那點事,家家孩子一大窩。自個都餓得屁股打板凳叮當(dāng)響,哪有多余的賣給工人?</p><p class="ql-block"> 梨花當(dāng)然是個例外,她得拼命干活,必須想法子搞錢,自己一家人之外,母親和患病的哥哥還得指望她。除了在隊里賺工分,她得起早摸黑,在地角旮旯里開荒種地,種上玉米和紅薯。她還讓孩子去806食堂撿剩飯作飼料,在家里養(yǎng)雞喂豬。工人們聞訊便到她家買雞購蛋。梨花性格好,人又長得俊俏,男人們都稀罕她,有工人便長年光顧她家買賣,村干部也睜只眼,閉只眼的任由她去??此≠I賣做的風(fēng)生水起,村里便有了她的閑言碎語,女人們更是羨慕妒忌恨得牙癢癢。</p><p class="ql-block"> 我卻和梨花交往的更勤了,開始時不乏有同情的因素。可隨著交往的深入,反倒是她吸引了我,對她日漸好感。在那個凡事都要論成份的年代,一個大字不識的農(nóng)村女子,憑她的精明能干、勤勞和善良,居然能讓年邁的母親和精神病哥哥,以及自己一家人活下來,這難道不足以讓人欽佩嗎?</p> <p class="ql-block">李家坳的婆娘</p> <p class="ql-block">  梨花對我就更好了,但凡家里有點好吃的,她便找點毛病叫我去出診。記得一次生產(chǎn)隊里清魚塘,在她家飽吃一餐后,還讓我?guī)l魚回醫(yī)務(wù)室。我想起母親喜歡吃咸魚,便買了包鹽腌制成魚干。年底時興沖沖帶回家 ,想給母親來個大驚喜。誰知大過年的,我的“驚喜”卻讓母親是欲哭無淚!當(dāng)聽說魚干是我腌制的,便問我放了多少鹽?我說:“就一包”,“一斤?”母親聽了直跺腳:“可惜了我二斤豬肉!”在那個憑票劵供應(yīng)食品的年代,二斤肉是個什么概念?恐怕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能體會到。當(dāng)然那道“咸魚燒肉”也舍不得浪費(fèi),經(jīng)過母親一番處理,魚肉最終全部入肚。但畢竟?fàn)I養(yǎng)丟失,美味遜色不少。歸隊后我把此笑話講給梨花聽,她非但沒笑還自責(zé)不已,說是應(yīng)該腌好了給我,此后每年她都會讓我?guī)l咸魚回家。</p><p class="ql-block"> 76年唐山大地震后的幾天,整個李家坳籠罩在一片惶恐不安中。大隊為了知青們的安全,讓大家把床搬出磚瓦房,掛個蚊帳睡在宿舍前的場地上。梨花聞訊后特意找到我,叮囑我不要露天睡在外面,說是女孩子沾了露水對身體不好,要我去她家住,說是家里搭了二個簡易草棚。那幾個晚上,我倆躺在一個草棚里聊了很多。我跟她訴苦說知青隊的伙食差,說肚子里沒油水,自己每餐能吃一斤米的飯;還說在食堂打的什錦菜里發(fā)現(xiàn)了活蛆,因為太餓了,用筷子撥去蛆后,還能大口的繼續(xù)吃飯。梨花聽了直搖頭:“可憐了嘚些城里伢兒,姆媽爹爹曉得了真難過誒!”。我還跟她聊去806看電影的趣聞樂事,在那個精神物質(zhì)都貧乏的年代,806的電影便成了知青們唯一的精神食糧。從李家坳到“806”要翻座山,山路旁有堆孤墳,去時大家興高采烈不會留意,回程時黑燈瞎火的,陰森森的墳頭特別瘆人。有次大家心驚膽顫經(jīng)過墳?zāi)箷r,一男知青突然尖聲扮鬼叫,嚇得女同胞們花容失色,“哇哇”大叫作鳥獸散。看我連比帶劃描述的活靈活現(xiàn),梨花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p><p class="ql-block"> 我還噘著嘴向她撒嬌,說在電影院里,看到座位上那些抹著雪花膏,香噴噴的女工們,自己灰頭土臉的擠在一旁,不知有多狼狽和自卑呢!梨花便安慰我:“額看嘅們哪個也沒有嗯(你)呱氣?。ê每矗蔽揖蜕瞪档倪肿煲恍ΑUf也奇怪,在梨花面前自己就像個孩子一樣,其實她又比我大了幾歲呢?</p><p class="ql-block"> 梨花則跟我聊她家人的生計問題。說要設(shè)法多搞些錢,好為娘家存些錢留后路,母親和哥哥日后都需要許多錢。孩子們還得送去上學(xué),必須讓秋兒去學(xué)醫(yī),這樣哥哥的病便有指望了。她還信誓旦旦的對我說,以后是不會包辦秋兒婚姻的,要讓她去找自己心怡的對象,不能像自己一樣窩囊。我打趣道:你不是挺好的嗎?她突然眼圈泛紅,咬著嘴唇不吭聲。我知道傷了她的心,忙摟著她,連聲說是開玩笑的。并岔開話題提醒她,你母親畢竟這么大年紀(jì)了,如有不測哥哥怎么辦?“嘚額早想好了,姆媽不在了,額就回去照顧嘅(他)!”“離開直貴?”“嗯吶!伢兒反正都大了。”她一口答道,目光透亮,甚至還帶著興奮,我望著她,突然想到:這個念頭她該不是醞釀多年了吧?</p> <p class="ql-block">當(dāng)年我們看電影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幾十年前我們就這樣嘻笑打鬧(2017年拍攝)</p> <p class="ql-block">鄰居大小子當(dāng)年還穿著開襠褲(2020年7月拍攝)</p> <p class="ql-block">  我和梨花的友情持續(xù)了近四年。七十年代未,隨著知青政策的松動,知青們陸續(xù)招工、病退、頂替等紛紛離開了迴峰磯。在那段日子里,大家為了返城,各顯神通,有人連“再見”都來不及說便不見了蹤影,鬧得人心惶惶 ,我和梨花的來往也少了很多。</p><p class="ql-block"> 當(dāng)聽到恢復(fù)高考的消息后,我又高興又是擔(dān)憂,讀大學(xué)曾是我多年的夢想,但也知道由于文革,自己沒讀到什么書,文化底子薄,怕考不起,便一門心思扎在復(fù)習(xí)功課上,甚至中斷了和梨花的來往。記得最后一次秋兒來叫我吃飯,我說沒時間,她便上前來拽著我的手,我掰開她的小手,不耐煩的說真沒時間。看她噘著小嘴失望離去,我有點內(nèi)疚,正糾結(jié)著。突然看到遠(yuǎn)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向這邊張望,是梨花!我心一軟,情不自禁的跑了過去……。</p><p class="ql-block"> 那是我在梨花家吃的最后一餐飯,我告訴她自己要復(fù)習(xí)功課,準(zhǔn)備參加高考,一段時間可能不會再來了。梨花說:“嘚是好事??!嗯年齡嘚么大了,是要回城啦!”話雖這么說,但我明顯感覺到她的失落和不舍。那餐飯的氣氛有點沉悶,倆人都欲言又止,不知說什么好,她只是不停地為我夾菜。飯后我匆匆道別,梨花堅持送我一程。倆人走過梨花樹,穿過小竹林,來到山坡上,我說:你快回去,伢兒們都等著呢。她停住了腳步,拉起我的手說:“莫忘了額(我),得空來屋里坐坐?!蔽尹c點頭,眼噙著淚,回頭準(zhǔn)備離去,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轉(zhuǎn)身叮囑她:一定要送秋兒去讀書,現(xiàn)在可以考大學(xué)了!她眼睛一亮,頻頻點頭。我忍住淚,猛的一回頭,飛奔離去……。</p> <p class="ql-block">  我和梨花再也沒有見面了!78年高考前幾個月,家里突然弄到了一個煉油廠的招工指標(biāo),要我馬上回去體檢,辦理招工手續(xù),沒來的及向梨花道別,便離開了迴峰磯。到工廠后一邊接受培訓(xùn),一邊復(fù)習(xí)準(zhǔn)備參加高考。如愿考上學(xué)校后,緊張的學(xué)習(xí)生活之余,我便想起梨花來,可當(dāng)年不要說手機(jī)微信,連寄封信都非常難,況且梨花也不識字,根本無法聯(lián)系上。出于愧疚和思念,我把母親捎來的一斤白糖和二雙尼龍襪(當(dāng)時均為緊俏物品),脫人捎給梨花??梢恢睕]有回音,也不知她收到?jīng)]有?</p><p class="ql-block"> 時光悠悠,歲月淺淺,沖淡思念的或許只有時間。之后的幾十年自己忙于工作和家庭,雖沒有功成名就也不至于潦倒落魄,平庸的生活讓人變得麻木。也漸漸忘了李家坳,忘了梨花,甚至連朝夕相處的知青伙伴都“相忘于江湖”。直到2009年,當(dāng)年的知青隊長在九江組織了一次知青大聚會,這才回想起那暌違了幾十年的青春歲月和難忘往事。之后便一發(fā)不可收的有了更多的相聚,每次大聚會都會去趟迴峰磯。</p> <p class="ql-block">2009年4月的第一次知青大聚會。由當(dāng)年的知青隊長李含放(前排右六)和羅超西(前排左六)出資舉辦,前排左八為陳吉運(yùn)隊長。</p> <p class="ql-block">2009年第一次知青大聚會,知青和陳隊長在原宿舍前合影。</p> <p class="ql-block">2018年第二次知青大聚會</p> <p class="ql-block">2018年知青和熊家華會計在原宿舍前合影。</p> <p class="ql-block">知青下放五十年周年大聚會2023年4月提前在新港鎮(zhèn)舉辦。</p> <p class="ql-block">知青們五十周年聚會在原宿舍前合影</p> <p class="ql-block">  回到迴峰磯,回到知青點,望著一點一點消失的宿舍廢墟,如同看到一年一年老去的自己。當(dāng)年我們別無選擇,在最好的芳華,來到這里當(dāng)知青,是宿命,也是無奈。如今半個世紀(jì)過去了,知青年代已成為歷史,并終將被人遺忘,知青點在逐漸消失,知青情結(jié)在慢慢淡化。當(dāng)然還有終將要離去的我們………!</p><p class="ql-block"> 回到迴峰磯,回到李家坳,當(dāng)然要去找梨花,可哪有梨花?熟悉的山路已無影無蹤,后山已被開挖成一片沙山。四周一打聽,說是山上的人家早已遷走,在鎮(zhèn)子里和城里買了房。忙問房子在何處?“嘚哪曉得?”答者茫然,問者失望。</p><p class="ql-block"> 站在曾經(jīng)那么熟悉的李家坳,幾十年前的殘影遺蹤在心內(nèi)引起了一陣陣漣漪,這里的每一條山路,都曾留下過我年輕時的足跡,每一家門戶里都有過我的回憶。這里的山,這里的水,這里的人,怎不讓我魂牽夢繞,柔腸百轉(zhuǎn)?……梨花哪兒去了?李嬸呢?我不禁淚流滿面,心嘁嘁,亦戀戀!</p><p class="ql-block">我和梨花的故事該結(jié)束了,故事瑣碎冗長,無非些雞毛蒜皮、家長里短。其實鄉(xiāng)下百姓的生活能有啥精彩?它只是確確實實發(fā)生過,就在上個世紀(jì)七十年代,在我插隊過的一個小山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