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木關(guān)遐想華干林詩文 <p class="ql-block">游武夷山，住桐木關(guān)。這里是世界紅茶發(fā)源地、極品紅茶“金駿眉”的故鄉(xiāng)。但在滿山青翠中，我認(rèn)識了另一種樹，叫桐油樹。桐油樹的果實榨出的油叫桐油。在這里，桐油樹漫山遍野地長著，桐木關(guān)由此得名?！ ?lt;/p> <p class="ql-block">我家蘇北里下河水鄉(xiāng)沒有這種樹，桐油似乎也與我們的生活漸離漸遠(yuǎn)，但關(guān)于桐油的許多往事，至今卻仍鮮活地存在我記憶的深處。</p><p class="ql-block"> 農(nóng)耕時代的家庭中，基本用具大多都是木制品，為了防止這些木質(zhì)家具變質(zhì)、變形，需要在上面涂上桐油。大到造屋的梁柱，小到洗漱的木盆，還有許多農(nóng)具，雖是鐵制的，為了防止生銹，也需要涂上一層桐油?！ ?lt;/p> <p class="ql-block">水鄉(xiāng)的交通以船為主，那時候沒有水泥船和鐵船，都是木船。每年夏季，是木船翻修的季節(jié)。修理木船的程序，是把木船從水里拖到岸上來，架空。然后去除船體上的污垢、疤痕，修補磨光后，再刷上幾層桐油。最難忘修船的木匠師傅，頂著炎炎烈日，用斧頭有節(jié)奏地敲打鈍口鑿子，把用生石灰、細(xì)麻絲與桐油拌和而成的油膩子，打進(jìn)船板之間的縫隙里，那是一種極富樂感的節(jié)奏：</p><p class="ql-block"> 嗒，叮叮嗒，叮叮嗒嗒叮叮嗒……</p><p class="ql-block">上學(xué)途中聽到這種聲音，往往會駐足停留，以致上課遲到。</p> <p class="ql-block">修船的最后一道工序便是上桐油。重新上過桐油的船，鮮亮光滑，通體金黃。需要將它覆過來，船底朝天，晾曬幾日。這時候，新刷過桐油的船，便成了鄉(xiāng)村孩子們夜晚乘涼、做游戲的最佳場所。聞著桐油的香味，小伙伴們有的鉆在下面捉迷藏，有的躺在上面數(shù)星星。等到修過的船再次下水的時候，又給孩子們帶來了一場歡樂的水上游戲…… </p> <p class="ql-block">除了家具農(nóng)具以外，那時候有許多生活用品也需要桐油。比如農(nóng)民戴的斗笠，雨天穿的釘鞋。尤其是雨傘，南方人就直接把它叫做油紙傘的。在江南，油紙傘，各種各樣，五顏六色，是一件件藝術(shù)品呢。</p><p class="ql-block"> 說到油紙傘，就不能不想起戴望舒那首著名的《雨巷》：</p><p class="ql-block"> 撐著油紙傘，獨自</p><p class="ql-block"> 彷徨在悠長、悠長</p><p class="ql-block"> 又寂寥的雨巷</p><p class="ql-block"> 我希望逢著</p><p class="ql-block"> 一個丁香一樣的</p><p class="ql-block"> 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桐油，除了在過去的日常生產(chǎn)、生活中發(fā)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之外，它還扮演過更加重要的角色。桐油曾是兩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中國最重要的出口戰(zhàn)略物資，而且是獨占性資源。因為中國獨有的桐油有毒，具有天然的防蟲性、防酸性，是武器鋼材外表必備的油漆材料，尤其是對于艦船、潛艇，更是必不可少的防護(hù)涂料?！ ?lt;/p> <p class="ql-block">哦，佇立于桐油樹下，我心中仿佛點亮了一盞燈，一盞古老的、燃著桐油的燈。那是清朝嘉慶年間，有一舉人名叫張瑛，一生為官三十余載，他最為重視教育事業(yè)。每到午夜交更時分，他都會派兩個差役挑著桐油巡城。如果見到哪戶人家有人在挑燈夜讀，便去幫他添一勺燈油，并且送上鼓勵，這便是“加油”典故的由來。張瑛的兒子，名字叫張之洞，為晚清重臣。</p> <p class="ql-block">桐油燈下，我還見到一位更遙遠(yuǎn)的詩人，在江淮春夏梅雨時節(jié)的一個夜晚，邀約一位好友來家中對弈。他將棋盤擺好，香茶泡開，靜等友人到來。也許是因為春雨綿綿，路滑難行；也許是因諸事糾纏，脫走不開，詩人等到子夜時分，客人也沒到來。主人便獨自擺弄著棋子，打發(fā)著略略郁悶的心情，反復(fù)地自語著：“這仁兄，都半夜了，怎么還不來呢？”等著等著，一首精美的絕句信口流出：</p><p class="ql-block"> 黃梅時節(jié)家家雨，</p><p class="ql-block"> 青草池塘處處蛙。</p><p class="ql-block"> 有約不來過夜半，</p><p class="ql-block"> 閑敲棋子落燈花。 </p><p class="ql-block">一幅至靜至美的雨夜守靜圖畫，畫中的人物叫趙師秀，南宋詩人，有“永嘉四靈”之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