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吃素的健康平安 <p class="ql-block"> “我可不是吃素的”這句話意思是說“我不是好欺負(fù)的”。佛心人講究不殺生，所以不吃葷食只吃素食，“吃素的”就成了佛心人的代詞。這句話還有兩種解釋，一是表示說話者內(nèi)心不好欺負(fù)，有強(qiáng)烈的戾氣、沖動和不服輸?shù)木?；還有一種解釋是表示自己決無佛心，是兇猛的動物不會饒人，以此威脅對方。可是我有個同學(xué)，卻口口聲聲說：“我是吃素的”。</p><p class="ql-block"> 1965年我讀初中一年級，我們隆昌中學(xué)是面向全市招生的初級中學(xué)。因此，有一些路途較遠(yuǎn)的學(xué)生上學(xué)時總會帶大小兩只鋁制飯盒，里面裝有生米和熟菜，放在學(xué)校的鍋爐房里去蒸熟加熱。</p><p class="ql-block"> 上學(xué)還要帶個飯盒來蒸飯，太麻煩了，好在我離家不遠(yuǎn)，省去了多少事。每天的中午有一個半鐘頭的休息，我回家吃個飯趕在一點(diǎn)鐘之前返回學(xué)校，時間綽綽有余。</p> <p class="ql-block"> 我們班有一個同學(xué)是住在外白渡橋那里的，姓王，叫什么名字我不記得了，他有一個鄰居也在我們的學(xué)校讀書。雖然兩個人不在同一個班，但是我總看到他們上午一放學(xué)，誰先下課早誰就去鍋爐房那邊取出兩個人的飯菜，用衣兜托著抱在懷里，坐在鍋爐房邊上的一間有桌椅的屋子里，等待同伴一起來吃飯。他們有時候會說“蒸出來的飯?zhí)貏e好吃”來饞我們這些不蒸飯的同學(xué)。所以，我很想嘗嘗這種蒸出來的飯，到底有多好吃。</p><p class="ql-block"> 我們學(xué)校門口有個傳達(dá)室（那時候不叫值班室，也不叫警衛(wèi)室），傳達(dá)室里有個四、五十歲的老頭看校門，兼做報(bào)刊信件的收發(fā)、上下課時間按電鈴等等雜七雜八的事情。老頭的愛人也在我們學(xué)校做事，負(fù)責(zé)校內(nèi)的衛(wèi)生打掃以及廁所的清潔。傳達(dá)室里的內(nèi)屋，便是老夫老妻晩上休息的住所。傳達(dá)室的后面是鍋爐房，提供開水及負(fù)責(zé)為遠(yuǎn)地學(xué)生蒸午飯（免費(fèi)），燒鍋爐的也是一個跟傳達(dá)室里差不多大的老頭。兩個人在休閑的時候，就會一起坐在傳達(dá)室的靠背椅上，手里拿著報(bào)紙?jiān)跒g覽，實(shí)際上也是做做樣子，更多的時間他們總在天南地北的聊天，十分悠然自得。</p><p class="ql-block"> 鍋爐房的旁邊是一間四面沒有墻的大棚房，桌椅板凳一排排，專供同學(xué)到這里取飯盒、吃午飯。有時候，我們路過這里，聞到一股飯菜香，忍不住就往這邊跑，坐在餐桌椅子上，狠狠地嗅著香味，飽飽“空氣餐”。</p><p class="ql-block"> 上午一放學(xué)，不管是帶飯盒的或者是不帶飯盒的幾個班長，都要在這里輪流值勤，負(fù)責(zé)取飯盒時的排隊(duì)秩序，防止在急亂中弄翻了其他同學(xué)的飯菜盒子。值勤班長的順序，均按星期一是三個年級的（1）班班長，星期二是（2）班班長……以此類推。我們學(xué)校每個年級都有六個班，正好每天一個班（那時候沒有雙休日，星期六是照常上學(xué)的）。</p><p class="ql-block"> 有時候上午放學(xué)，我會跟王姓同學(xué)一起走向校大門。我直走出校門回家，他右拐去鍋爐房取飯。偶爾，他也會叫我隨他一起過去坐坐，他說蒸飯好吃，一粒粒的晶瑩透亮，看了就有食欲。他叫我在大棚房坐下，自己去取來飯盒子，用不銹鋼的勺子喂我?guī)卓陲垼屛移穱L一下。我覺得，蒸飯果然非常好吃。以后動不動就喜歡同他一起，先到鍋爐房大棚房里吃他幾口蒸飯，聊幾句閑話再回家去。</p><p class="ql-block"> 記得有一次恰巧是星期三，輪到了我們班班長湯月仙值勤。她一見到我便問我：你到這里來干什么？我怎么能告訴她“我到這里來蹭幾口飯”，那不成了“叫花子”了嗎？我就說，我在這里隨便坐坐。</p><p class="ql-block"> 湯月仙一邊推我離開，一邊對我說：回去回去，這里沒地方讓你坐，我得保證每個吃飯的同學(xué)都有板凳坐。</p><p class="ql-block"> 湯月仙照章辦事，我沒話說，只得服從離開。以后，每逢星期三這一天，我是決不會走進(jìn)這個大棚房的。再以后，我跟我的同學(xué)顧小玲好了，我們倆天天放學(xué)一道回家，我就再也沒有去過大棚房里蹭飯吃了。</p> <p class="ql-block"> 牛玉香同學(xué)家住楊浦區(qū)的齊齊哈爾路，到學(xué)校要走過蘭州路、寧國路、臨青路、寧武路四條馬路，說遠(yuǎn)不遠(yuǎn)，說近也不近。她是帶米到學(xué)校來蒸飯的，她的鋁制飯盒里，沒見到過帶有葷菜。牛玉香說，她是吃素的。</p><p class="ql-block"> 回民嗎？不像?；孛癯瞬怀载i肉，其它的葷菜還是吃的呀。不吃葷菜的人，呵呵！真少見。</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的這個名字，用上海方言講，跟牛肉香是一個音?？上Ｈ庠傧悖覀兊挠裣阃瑢W(xué)卻是無福（口福）可享。</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長得漂亮，并且學(xué)習(xí)成績也不錯，也樂于助人。我數(shù)學(xué)不怎么好，比如“因式分解”、“二元一次方程”什么的老是搞不懂，她和我的同桌任璦婉反復(fù)給我講解過，在學(xué)習(xí)上也給過我很大的幫助。</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個性倔強(qiáng)，架子也大，在班上的人緣不怎么好，還會妒嫉人。她覺得自己不如顧小玲漂亮，背地里就罵顧小玲是“小妖精”。但是，顧小玲不跟她計(jì)較，反而對牛玉香偏瘦的身材好羨慕：她一定是不吃葷菜造成的。小玲也想苗條，便學(xué)著牛玉香的樣子，專吃素的了。</p><p class="ql-block"> 一天下午的體育課后，同學(xué)們從操場上分散開來各自活動。我和顧小玲、張美華、任璦婉幾個人往教室走。途中顧小玲揉著肚子說：我感覺好像餓了！我順口問她中午沒吃飯嗎？</p><p class="ql-block"> 張美華是顧小玲的鄰居，又是知心朋友，她用責(zé)怪的口氣對小玲說：頓頓吃素，肚子里沒油水，怎么會不餓？我笑話顧小玲：為什么要吃素，搞得像個和尚一樣。張美華指著顧小玲說：就你這身材，還需要減肥嗎？任璦婉也笑著問：是跟牛肉（牛玉香）學(xué)的吧？</p><p class="ql-block"> 我說顧小玲，你再是要瘦一點(diǎn)，就跟那蘆柴棒樣，風(fēng)一吹就倒，有什么好？你現(xiàn)在這身材最好，我就喜歡這種……任璦婉捂著嘴巴笑，朝我扮了個“害躁”的表情，搶先跑走了。張美華接著說：聽到了吧，以后不要光吃素了，要增加營養(yǎng)，身體才健康。人家牛玉香從小就不吃葷，養(yǎng)成習(xí)慣了，你跟她是不一樣的。</p><p class="ql-block"> 我說是啊。我叫顧小玲晩上就開葷，多吃點(diǎn)肉。顧小玲給了我一個白眼：你就曉得吃肉、吃肉，吃胖了怎么辦呀？</p><p class="ql-block"> 我說：胖也沒啥不好呀，胖了那叫豐滿，人家楊貴妃因?yàn)樨S滿，才是古時候的一個大美人……顧小玲笑我：你倒是懂得不少。我說：最起碼我看的書要比你多，書是我的老師?。?lt;/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說：我也是你的老師啊。我問她：你是我的什么老師啊？顧小玲睜著大眼，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說：我是你的顧老師呀！</p><p class="ql-block"> 我奉承她：你不叫顧老師，你叫顧美人。</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聽了“格格”一笑，那雙眼睛望著我，多情的目光里透出一絲的傲嬌。我說：你們倆一個叫美人，一個叫美華，連起來就是一句現(xiàn)成的成語。</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不明白，張美華更是不懂，兩個人搞不清楚是句什么成語，都睜著好奇的眼光讓我快說下去。</p><p class="ql-block"> 我說很簡單，從字面上就能看出來，美華美人就是一句上好的成語，叫做“雙美華人”。</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驚問：有這個成語嗎？張美華“撲哧”一笑：什么亂七八糟的，你糟蹋了成語。</p><p class="ql-block"> 我呵呵一笑：逗你玩的……我們?nèi)齻€人互相追逐著，朝教室里跑去。</p> <p class="ql-block"> 顧小玲是個很活潑可愛的女生，她漂亮溫柔、多情善感、還會處處體貼人，我很喜歡她。</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是我們班的同學(xué)，她說她不吃葷菜只吃素的，顧小玲就誤認(rèn)為牛玉香是怕長胖才不吃油葷的?？瓷先ィＳ裣惚阮櫺×徇€要瘦，牛玉香不吃油葷，她顧小玲就更不能吃油葷了。后來了解到，牛玉香自小就是那種一吃葷食就想吐，實(shí)在無法下肚的人。據(jù)說不吃葷也有可能是遺傳的，也可能是一種文化與傳統(tǒng)因素的特征。</p><p class="ql-block"> 知道牛玉香吃素的原因后，顧小玲也就不盲目地杜絕油葷了。但是，她還是渴望著自己的身材能夠再苗條些。</p><p class="ql-block"> 由于提前放學(xué)，我想應(yīng)該是個周六的下午。因?yàn)轫樎罚闯Ｒ?guī)我和顧小玲、張美華一道回家。這天快到家時，顧小玲提出想到前面的平?jīng)龉珗@去玩玩，問我們能不能陪她一起去。</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的平?jīng)龉珗@進(jìn)園要買門票，二分錢一張。雖然二分錢是小事，但是放學(xué)了不回家去公園，又是為什么？張美華和我都同意陪她一起去，想知道她去公園干什么。</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瞇瞇一笑，有點(diǎn)不好意思開口。張美華看她一幅忸怩不安、羞答答的樣子故作生氣地說：你不說我們就不陪你去。</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搖了搖頭，說：那就算了，我們還是回家吧！</p><p class="ql-block"> 到公園去，除了看如畫的風(fēng)景，或者坐在小河邊、沙灘旁的涼亭里閑聊、玩玩，放松一下心情也不是什么壞事。我怕顧小玲生氣，就拉著她說：走吧，我們陪你去。</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看著我問：你知道我想去公園干什么嗎？我想去玩蹺蹺板，跟你一起玩，你陪我嗎？</p><p class="ql-block"> 天哪！顧小玲是不是越來越小啦，怎么會想到去玩蹺蹺板？還是張美華明白顧小玲的意思，她是在開玩笑。</p><p class="ql-block"> 一塊長約三四米的木板，中間做一個支點(diǎn)架子，利用杠桿原理，就成了蹺蹺板。蹺蹺板的玩法是兩頭各坐一人，那邊你用力一壓，這邊我輕輕一抬，一上一下悠然自得。那時候，沒有什么健身器材，平?jīng)龉珗@只有蹺蹺板、滑滑梯幾種游戲，都是小兒科的。作為一個中學(xué)生去玩這種游戲，還不被人笑掉大牙。</p><p class="ql-block"> 張美華故意當(dāng)真，拉著小玲說：走，我陪你去玩蹺蹺板。顧小玲掙脫她的手，撒嬌般的努起了嘴：我是說著玩的，今天放學(xué)太早，我想去公園里散散步……</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的身材已經(jīng)夠苗條了，可她還不滿足，中了魔似的要跟牛玉香比高低，有必要嗎？不過，散步也是一種鍛煉，對身體的好處比較多，能夠促進(jìn)腸胃蠕動，增加肺活量、加快血液循環(huán)，控制體重，增強(qiáng)體質(zhì)等。但是散步的時間應(yīng)掌握好。像現(xiàn)在下午三點(diǎn)鐘，這么大的太陽頂在頭上去散步也不合適。張美華和我都勸她不要急于求成，就這樣的身材已經(jīng)很標(biāo)準(zhǔn)了，何必還想再瘦呢。</p> <p class="ql-block"> 1973年10月，我?guī)е跓o為陶瓷廠工作的女朋友徐曉晴來到上海。一個秋高氣爽、萬里無云的日子，我們倆來到滬東工人文化宮花圃園林里閑坐聊天。對面偏遠(yuǎn)處的條凳上，有一對青年男女也在閑聊，并且不時地朝我們這里窺視。我有點(diǎn)不自在，便拉著曉晴要走。剛站起來，對面那個男青年卻朝我走來，并且叫了我一聲。</p><p class="ql-block"> 我一看，原來是多年不見的好朋友，我初中時的同學(xué)馬兆磊。小馬看到我，笑嘻嘻地同我握手：真想不到會在這里遇到你……我問他：你還好吧！也是回上海來探親的？</p><p class="ql-block"> 我把徐曉晴跟他介紹后，便問他一起的那位女生是什么人。馬兆磊俏皮的一眨眼：是我表妹，表妹！馬兆磊招呼他的“表妹”過來，彼此作了介紹后，馬兆磊叫他表妹與曉晴在這里坐坐說說話。然后，拉著我到另外一處地方，說是老同學(xué)談?wù)勑摹?lt;/p><p class="ql-block"> 在中學(xué)，馬兆磊、陸亞民、鄔軍、陳風(fēng)林等幾個同學(xué)都跟我兄弟般親熱。畢業(yè)后，我們奔赴祖國四面八方，馬兆磊和鄔軍去了江西。因此，我們談了一陣話后，我就問到了鄔軍。只見馬兆磊手一擺，“哎”了聲：倒霉！……我連忙問他怎么回事。馬兆磊望了望我，又低下頭嘆了一口氣，道：還不是壞在牛玉香這個騷女人的身上。</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雖然長得漂亮，我覺得她還不如顧小玲貌美。我們學(xué)校三個年級十七、八個班里美女如云，若論排名，牛玉香算不得前位。但她自持優(yōu)秀，并且學(xué)習(xí)成績又好，驕傲自負(fù)盛氣凌人，她那傲慢的樣子，我是非常看不慣的。但是我知道，鄔軍對她是有意思的。牛玉香高傲自大，怎么會看得上鄔軍？我們都以為鄔軍是自討沒趣，但是最終，牛玉香卻出乎意料的嫁給了鄔軍做老婆。</p><p class="ql-block"> 我們六八屆初中畢業(yè)生，屬于“老三屆”，是全部要去農(nóng)村、邊疆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的。當(dāng)時我們填報(bào)的志愿是去云南下放，鄔軍也在其內(nèi)。后來鄔軍得知牛玉香填報(bào)了江西，便立即又把志愿改成了去江西，并對正在猶豫不定的馬兆磊說，井岡山是革命根據(jù)地，跟我一起去江西吧，我們倆也好作個伴。</p> <p class="ql-block"> 相比吉林、云、貴高原來說，江西離上海距離最近，下放到那里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我們班的馬兆磊、鄔軍、牛玉香、湯月仙等幾個人，全都報(bào)名去了江西省。</p><p class="ql-block"> 江西黃岡山墾殖場的勞動條件不好，但是住房的條件倒是比云南思茅的好。我的好朋友顧小玲在云南時曾經(jīng)寫信告訴過我，她們居住的草屋不大，還要幾個人擠在一間屋里實(shí)在是很艱苦。而江西這邊，雖說都住干打壘的簡易房，好在最多一間只安排兩個人住，也有一個人住的，比如牛玉香這個高高在上的驕女子，她不愿跟人合住。</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是鄔軍心目中的情人，為了她，鄔軍來到了江西農(nóng)場。對她的追求，一直以來毫無進(jìn)展，鄔軍有些氣餒。他發(fā)現(xiàn)牛玉香對農(nóng)場干部以及當(dāng)?shù)氐拇笮』镒觽兛涂蜌鈿狻⒃谝黄饸g聲笑語，唯獨(dú)對他十分冷漠也少言寡語，他的心里就有氣，并伴有一種上當(dāng)受騙的感覺。他和馬兆磊住在一起，也經(jīng)常唉聲嘆氣。馬兆磊問他為什么這么不開心，他也不回答，馬兆磊以為他是干活累了，想家了，安慰他幾句也就算了。</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他和馬兆磊站在工場馬路邊的一堆木料上量立方，看到遠(yuǎn)處駛來一輛馬車。牛玉香一個人坐在后面的板車上，在前面趕馬的小伙子邊吆喝邊不時地回過頭來跟她說著話。倆個人嘻嘻哈哈的聲音傳到鄔軍的耳朵里，氣得他一連罵了幾個“發(fā)騷”。馬兆磊知道鄔軍喜歡牛玉香，牛玉香利用休息時間進(jìn)城，回來順便搭農(nóng)場的馬車也不是什么壞事，何必去罵她呢？馬兆磊不解，計(jì)算好木材的立方后便拉著鄔軍回屋去了。</p><p class="ql-block"> 鄔軍越想越來氣，常聽說“借酒消愁”，何不也嘗試一下。想罷，便抽空到農(nóng)場小賣部買了一瓶高粱米酒，躲到空地上去喝。從不沾杯的鄔軍，就像喝藥一樣喝了幾口苦酒就再也喝不下去了。此刻的鄔軍，腦子里全是牛玉香：那漂亮的面孔，嫵媚的目光，美麗的身體，那一切的一切……</p><p class="ql-block"> 呆呆坐了半天的鄔軍，忘記了晚飯還沒有去吃，更不知道馬兆磊各個男舍都沒找到他，正在周邊去尋他。鄔軍無精打采地往住宿處走，經(jīng)過牛玉香獨(dú)居的房屋邊，他停住了腳步。牛玉香的屋子里沒有煤油燈影，也沒有燭光，一片漆黑。鄔軍把耳朵貼近紙糊的窗戶上，在這靜謐的夜晚，屋子里能聽到輕微的打呼聲。鄔軍明白，牛玉香已經(jīng)睡著了。</p><p class="ql-block"> 一排排干打壘的房屋都設(shè)在墾殖場的里面，因此，每間屋子的大門并不十分牢固。他悄悄地弄開門，輕輕地走過去，趁著酒勁的壯膽，望著熟睡中的倩影，忍不住就撲了上去……</p><p class="ql-block"> 讓鄔軍沒有料到的是，牛玉香還是一個大姑娘。</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在一起勞動的時候，看到已經(jīng)哭腫了雙眼的心上人，他懊惱，他后悔，他不敢去望她。</p><p class="ql-block"> 此后。他開始以同學(xué)的身份，使出全身的解數(shù)，從精神、生活、勞動各方面去關(guān)懷她，幫助她，以彌補(bǔ)他心中的愧疚。牛玉香失身后，自知已是殘花敗柳，身價大跌。一貫的傲氣逐漸低落，擇偶的條件也相應(yīng)下降了。看到鄔軍對她的體貼和熱情，牛玉香也十分感動。不久，在馬兆磊、湯月仙以及場友們的磋合下，回滬拜見雙方父母，牛玉香同鄔軍倆人結(jié)成了連理。</p><p class="ql-block"> 但是，好景不長。</p><p class="ql-block"> 鑒于鄔軍勞動積極，踏實(shí)苦干，被評為農(nóng)場的積極分子、生產(chǎn)模范，登上了光榮榜。在七十年代，榮譽(yù)和獎狀是很被人看重的，鄔軍也特別榮光。興奮之余，他買了一瓶酒回家，要與牛玉香“慶賀慶賀”。玉香雖然不會喝酒，她心中高興，也欣然接受。</p><p class="ql-block"> 夫妻倆不勝酒力，酒過三巡已是滿面紅光。鄔軍摟過妻子，對她說：你真可愛！……又抓過酒瓶，抖了一下酒液說：這酒不貴，卻是我們的大媒人。</p><p class="ql-block"> 在牛玉香的一臉驚愕中，鄔軍說出了那天夜里欺負(fù)她的秘密：如果不是酒后壯膽，我怎么敢對你下手？如果不是破罐子破摔，你又怎么會下嫁與我？……</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不相信這是真的，鄔軍這個傻蛋便道出了那晩的情形：當(dāng)時我剝你的內(nèi)衣時，你問我是誰？我不敢開口，你便拼力反抗，但沒有大聲叫喊，你是怕被別人知道了丟人現(xiàn)眼，這才使我能夠輕易得手……</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雙眼圓睜，“呸”了一聲罵道：你這個禽獸——她憤恨地站起身來，捂著眼睛哭出了家門。鄔軍一下子清醒過來，迅速追了出去，夜幕之下已不見了蹤影。鄔軍立刻找到馬兆磊，將事情的原原本本向他學(xué)說了一番，請求他的幫助。馬兆磊一連說了幾個“糊涂”，再也說不出其它的話來。</p><p class="ql-block"> “酒后無德”，但也能夠“酒后失言”。鄔軍同學(xué)以他的實(shí)際行動，體驗(yàn)到這兩句成語的真正涵義。</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牛玉香以“強(qiáng)奸犯”的罪名到派出所報(bào)了案。同日，鄔軍也被帶出了家門。</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作為相處了三年的同窗好友，又是班上的大班長，湯月仙是了解鄔軍的。她不相信這件事情是真的，她要向有關(guān)人員訴說這其中會不會產(chǎn)生一些誤會。</p><p class="ql-block"> 湯月仙急匆匆地趕到了派出所，還沒等到她把來派出所的目的敘述完，接待她的民警就告訴她：報(bào)案者是受害人本人，而且當(dāng)事人鄔軍已經(jīng)供認(rèn)了自己所犯錯誤的事實(shí)……</p><p class="ql-block"> 湯月仙頭腦里一炸，天哪！丈夫同自己的妻子發(fā)生性關(guān)系，這也叫“強(qiáng)奸”？真是滑天下大稽，一個奇聞啊。湯月仙返回生產(chǎn)隊(duì)，想找牛玉香談?wù)?，到底是為什么，要把自己的丈夫送去坐牢?lt;/p><p class="ql-block"> 公社離大隊(duì)并不是很遠(yuǎn)，湯月仙走了很久，到家天已擦黑。她往床上一倒，心里又想到“當(dāng)事者迷”這句話，放棄了去找牛玉香的念頭，考慮還是先找馬兆磊談?wù)劄楹谩?lt;/p><p class="ql-block"> 馬兆磊是鄔軍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的好朋友，當(dāng)牛玉香同鄔軍在家里吵得天翻地覆時，鄔軍找到了馬兆磊，并且要馬兆磊從中調(diào)解，畢竟大家都是同學(xué)一場。</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向馬兆磊哭訴：那天被人奸污后，她一夜都沒有睡覺，淚濕了一枕頭。要不是舍不得從小把她帶大的爹奶父母親人們，她連死的念頭都有了，現(xiàn)在也不會在這里坐著說話了。牛玉香說：當(dāng)時，黑暗中被緊緊按倒在床上的她無法去點(diǎn)亮燭火，看不清作案者是誰，只聞到來人一嘴的酒氣。由于害怕和憤怒，在她恐懼絕望的哭泣聲中，失去了知覺……事后，她的腦海里對可能的罪犯排過隊(duì)，鄔軍不喝酒，因此牛玉香做夢也想不到是自己的同窗學(xué)友、老實(shí)巴交的鄔軍強(qiáng)奸了她。</p><p class="ql-block"> 馬兆磊說，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還提它干什么，鄔軍也是吃飽了沒事找事。你們倆現(xiàn)在是夫妻了，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都把它忘記，以后好好過日子吧。</p><p class="ql-block"> 想不到第二天牛玉香到派出所報(bào)案去了，馬兆磊怒氣沖沖地找到牛玉香，責(zé)問她是不是太過份了，難道你們不是夫妻？牛玉香卻一本正經(jīng)的反駁道：雖說鄔軍是我的丈夫，但是他在婚前強(qiáng)奸了我，就是在犯罪，犯了罪的人必須要受到法律的嚴(yán)懲……馬兆磊氣得無話可說，才又急忙去找同學(xué)湯月仙了。</p><p class="ql-block"> 湯月仙從派出所回來后找馬兆磊談了很久，既然鄔軍自己都承認(rèn)了，他們兩個人也沒有什么辦法好想了。但是還存有一線希望，強(qiáng)奸的事情是幾年前發(fā)生的，并且兩個人現(xiàn)在又是夫妻，這個案子不算什么，最多拘留個十天半個月左右吧。</p><p class="ql-block"> 他們根本沒有想到，自認(rèn)為一樁小事，竟然換來了三年的牢獄之苦。</p> <p class="ql-block">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埋怨鄔軍這個傻瓜盡干些蠢事。馬兆磊說，蠢事還在后頭呢。</p><p class="ql-block"> 鄔軍被判有期徒刑三年。這個三年，不比我們在初中的三年歡樂又愉快。這個三年，是度日如年不好過的三年。鄔軍同學(xué)，你是自作自受啊。</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去探監(jiān)的一天，跟鄔軍說：我有了！鄔軍搞不清她有了什么，以為她有了新的男朋友，便氣乎乎地說：這才多少天哪，你就熬不住啦？牛玉香說：不是。我懷孕了……</p><p class="ql-block"> 鄔軍楞住了。正常的人聽到自己要當(dāng)爸爸了，必定無比激動與興奮?？墒青w軍想了一會，卻冷冰冰地回答：到衛(wèi)生院去把他打掉。他見牛玉香的淚水流出來了，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又重復(fù)了說：去打掉吧，你一個人也沒有精力去養(yǎng)育孩子，與其讓孩子活受罪，還不如趁早去解決的好……</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狠了狠心，終于沒有要這個孩子。休養(yǎng)了幾天，她又去探監(jiān)，把打掉胎兒的消息告訴了鄔軍。鄔軍沉默了一會，低下頭輕輕地對牛玉香說：我們——離婚吧。</p><p class="ql-block"> 還在學(xué)校讀初中時，鄔軍就愛戀著牛玉香，這么多年了，說離就離了，我真為他們惋惜。我問馬兆磊，他們離了沒有？</p><p class="ql-block"> 馬兆磊說：他們倆都沒到法定的結(jié)婚年齡，連個結(jié)婚證明都沒有，誰給他們打離婚？離不離的還不是口頭上說說而已。</p><p class="ql-block"> 不覺中，我對鄔軍思念了起來。我很想與他聊聊，就像當(dāng)年在隆昌中學(xué)一樣，無拒無束，大聲笑談。我多想插上一雙翅膀，飛到江西去見他。見他干什么？是設(shè)法去為他減少刑期，還是為了去看他剃著光頭、身穿囚衣的“威風(fēng)”樣子？我自己也弄不明白。</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這對夫妻誰錯誰對。也許兩個人都對——夫妻之間不該有任何隱瞞；丈夫做錯了事應(yīng)該受到懲罰，“大義滅親”也不是不可以。也許兩個人都不對。但作為局外人，還是不要去議論的好。</p><p class="ql-block"> 我與馬兆磊告別，臨走前我約他和他的“表妹”明天一起去看電影。馬兆磊說改天吧……</p><p class="ql-block"> 望著馬兆磊和他“表妹”的背影，我的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那個每天上學(xué)都要帶個飯盒到鍋爐房蒸飯的同學(xué)，而她的小飯盒子里，總是裝滿了素菜。</p><p class="ql-block"> 不過，也有意外的事情發(fā)生……</p> <p class="ql-block"> 我們隆昌中學(xué)鍋爐房旁邊的大棚房桌凳齊全，是供路遠(yuǎn)的同學(xué)帶飯蒸好后坐在這里吃午飯的。有時候，板凳不夠坐，就有同學(xué)拿著飯盒到教室里來吃飯。</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牛玉香拿了個飯盒跑進(jìn)教室，隨手往課桌上一放，一邊連呼：好燙好燙，燙死我了。一邊將兩只手抬起到耳邊，手指在耳垂上面捏著。這時候教室里，我和幾個不急著回家吃飯的同學(xué)正在做課堂上沒來得及做完的作業(yè)。大家聞聲后都不約而同地望著牛玉香，有同學(xué)討好地圍上來問：哪里燙到啦？燙傷了沒有？……</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是不吃葷菜的，她的飯盒子里雞毛菜、洋山芋、蕃茄、夜開花、蘿卜以及各種豆類，每天都會翻新樣，就是不見魚肉大葷。而今天的飯盒子里一打開，出現(xiàn)在大家眼面前的是，素菜上面竟然臥著一只黃澄澄的荷包蛋，眾人不禁一楞：雞蛋是素的還是葷的？</p><p class="ql-block"> 有同學(xué)說：雞蛋是葷的，因?yàn)殡u是葷菜，生下來的蛋當(dāng)然也是葷的。</p><p class="ql-block"> 有的同學(xué)說：雞蛋也可以說是素的，因?yàn)樗缓湍佇缘某煞?，并且食品商店還有“素雞”賣，素雞的“雞”不就……</p><p class="ql-block"> “不就……”什么呀？雞是葷的，那是千真萬確的?！八仉u”是豆類制作的食品，不是真正的雞肉做的，象征性的取個名字，也不能以假亂真啊……</p><p class="ql-block"> 實(shí)際上，雞蛋就是葷菜。雞蛋含有豐富的飽和脂肪酸和蛋白質(zhì)，這是其它素食不具備的，也是判定雞蛋是葷食的緣由之一。</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吃葷菜了，大家都奔走相告，就像發(fā)生了什么喜事那么高興。牛玉香說她雞蛋可以吃，但不敢多吃，她說吃多了腸胃也有點(diǎn)不舒服，甚至?xí)亲?。她爸爸媽媽不定期的為她?zhǔn)備一些有營養(yǎng)的食物，家里還為她訂了“光明”鮮牛奶，每天清晨送到家。她覺得，喝牛奶、兩、三天吃一個雞蛋并沒有任何不適。</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說，我已經(jīng)帶過好幾次荷包蛋了，一直沒人發(fā)現(xiàn)。要不是今天大棚那里沒位子坐，我也不會到教室里來吃飯，還被你們發(fā)現(xiàn)了我原來是吃雞蛋的呀。</p><p class="ql-block"> 有人問牛玉香，你爸媽吃葷嗎？牛玉香說：他們不常吃，怕我看見了嘴饞，其實(shí)我知道他們是能吃葷的。</p><p class="ql-block"> 哦！那就基本上跟遺傳沒有關(guān)系了?？磥?，牛玉香吃素的的原因是自身造成的。那么，還是有希望改變過來的。</p> <p class="ql-block"> 鄔軍對牛玉香的暗戀我是在1967年底，也就是學(xué)校逐步恢復(fù)教學(xué)時才知道的。鄔軍找過班長湯月仙，找過牛玉香的幾個要好的同學(xué)從中幫忙磋合?？上Ｓ裣阈母邭獍?，從來就看不上這個五大三粗，學(xué)習(xí)成績一般般的鄔軍同學(xué)。對于鄔軍來說，失落、放棄、重拾、再失落、再重來、再猛追……三起三落，吃盡了單相思的苦頭。但是，他的精神是值得表揚(yáng)的。</p><p class="ql-block"> 我之所以知道鄔軍和牛玉香的事情最遲，是沒有人告訴過我鄔軍在追牛玉香，而是我自己察覺到的。</p><p class="ql-block"> 那一天下了課，大隊(duì)輔導(dǎo)員張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說黑板報(bào)的稿件收齊了，估計(jì)還擠稿，讓我看看挑幾篇這幾天先用。當(dāng)我走出辦公室時，無意中朝走道的窗口往窗外一望，在通往男女廁所小路的側(cè)旁，也就是這張窗子的正下方，鄔軍正拉著牛玉香往她的上衣口袋里塞東西。聽到牛玉香邊推邊小聲在說：不要，不要！……而鄔軍把被牛玉香推開的東西又塞進(jìn)她的口袋里，并且有點(diǎn)焦急地要牛玉香：拿著，拿著！</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鄔軍塞進(jìn)牛玉香口袋里的是什么，但是看到是用一張報(bào)紙包著的東西，肯定不是書本之類的學(xué)習(xí)用品，十有八九是吃的東西。我有點(diǎn)好奇，便倚在窗戶邊緣偷看。只見牛玉香臉上緋紅，又把東西從口袋里拿出來，狠狠地扔在鄔軍的手上，頭也不回地走了。那鄔軍楞楞地望著牛玉香的背影，一臉的無奈。鄔軍是我的好朋友，我當(dāng)然認(rèn)為牛玉香的這個做法太不近人情了。</p><p class="ql-block"> 我沒有喊鄔軍，我怕他會尷尬，就回到了教室。教室里，牛玉香若無其事地坐在位子上，一幅傲嬌的樣子，鄔軍的座位是空的，他可能還在那里發(fā)呆。我盯著牛玉香望，感覺到她還是很漂亮的，鄔軍這小子，肯定是被她的美色所迷惑了。</p><p class="ql-block"> 任璦婉是我的同桌，性格開朗，脾氣溫柔，我和她很好，甚至連小吵小鬧都沒有發(fā)生過。這天，她發(fā)現(xiàn)我盯著牛玉香看，甚至在上課鈴聲響了一遍都不回頭，她有些納悶。任璦婉知道我和顧小玲關(guān)系很好，也知道自從上次牛玉香與顧小玲吵過架以后，我對牛玉香就不理不睬了，為什么今天這么長時間地看著牛玉香，她有些不明白，便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問道：牛肉（牛玉香）怎么啦？你盯著她看。</p><p class="ql-block"> 我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沒有回答任璦婉的問話，說了聲：沒什么，我在思考一個問題。的確，我是在想，鄔軍是不是真的愛上了牛玉香，牛玉香不吃葷，將來成了家，鄔軍是否能承受得了不吃魚肉的“和尚”生活。</p><p class="ql-block"> 放學(xué)后，我已經(jīng)把鄔軍的事情忘記了。同任璦婉出了教室，在廁所的小路上正好遇到了從里面出來的顧小玲和張美華，這時候我又想起來在這里剛剛發(fā)生過的事情。想到了鄔軍，我抬眼四周一掃，果見他正在操場邊與馬兆磊說話?？脆w軍張牙舞爪的樣子，仿佛在訴說著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我叫了一聲：鄔大頭！鄔軍看到我們，便同馬兆磊一起跑了過來。</p><p class="ql-block"> 我裝模作樣，對鄔軍說：有吃的嗎？肚子有點(diǎn)餓了。</p><p class="ql-block"> 鄔軍說沒有，又想了想說：“有！”。抬頭數(shù)了數(shù)周圍的人：顧小玲、張美華、任璦婉、馬兆磊和我，他從書包里拿出那個報(bào)紙包著的東西說：正好，一人一塊。</p><p class="ql-block"> 報(bào)紙包里，一個白色的塑料袋里，六塊茶色的五香豆腐干，正靜悄悄的躺在里面。我知道，這都是牛玉香同學(xué)省給我們吃的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說到牛玉香，不得不承認(rèn)，她是一個惹不起的人物。</p><p class="ql-block"> 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她跟顧小玲的那場吵架，也正因?yàn)槿绱耍覍εＳ裣阍?jīng)有過的好印象一落千丈，再也不愿答理她了。</p><p class="ql-block"> 下課鈴聲響起，顧小玲想把課本上的這一頁題目做完，繼續(xù)伏案書寫。在座位后兩排的牛玉香，此刻正站起來要出去。牛玉香沿著課桌與課桌隔離之間的小過道向前走，當(dāng)走到顧小玲那一排時，她的腿側(cè)不小心碰到了顧小玲的右胳膊肘，把小玲正在寫的字碰歪了。</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抬頭望著牛玉香，責(zé)問道：沒看到我在寫字啊，你走路慢一點(diǎn)不行嗎？</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本來就看不起顧小玲，嫌她驕柔造作愛發(fā)嗲，不像個正經(jīng)的女孩。此刻她瞪了顧小玲一眼，沒好氣地說：誰叫你把胳膊伸出這么遠(yuǎn)，活該！</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也站了起來，她指著桌面說：桌子就這么大，還要放書放鉛筆盒子，再說我寫字的手臂也就超出桌子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你碰壞了我的字還要來怪我，講不講理??？</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氣勢洶洶，把頭靠近顧小玲，看那架勢仿佛要把她吃了似的：我就不講理了，你想怎樣？也不看看你自己，跟個小妖精嘸啥兩樣……</p><p class="ql-block"> 我始終注視著她們倆的爭吵。誰都知道我和顧小玲的關(guān)系很好，所以我不能去勸架，勸架會被人誤認(rèn)為偏護(hù)小玲，再說女同學(xué)之間吵架我摻和進(jìn)去也不好。眼看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有皮膚接觸的可能，同學(xué)們都紛紛上前去阻止勸開。牛玉香不依不饒，似乎不打幾下顧小玲解不了氣似的怒視著小玲。顧小玲這個無用的女子，眼框里淚珠在打滾，一副委屈的要哭的樣子。</p><p class="ql-block"> 我也知道，這場爭吵，顧小玲并沒有錯。氣量小的我，盡管以前跟牛玉香也還不錯，在學(xué)習(xí)上她曾給過我?guī)椭?，但自那天以后，我看到牛玉香便覺得她處處不順眼，更不要說跟她再有什么交往了。</p> <p class="ql-block"> 撒嬌，是每個青春少女專用的“武器”，或多或少都能戰(zhàn)勝對方而獲勝。顧小玲上無姐姐下無妹妹，只有一個弟弟，父母親對她的寵愛可想而知。五、六十年代生兒育女不受限制，家庭里子女多，像顧小玲父母這種只有一兒一女的家庭是少之又少。因而，在這種家庭里成長的女孩子，嬌氣要比別人的多。</p><p class="ql-block"> 牛玉香不管跟誰吵架都是一付兇神惡煞的樣子固然不好，但，嬌氣十足的顧小玲有時候做事也有不盡人意的。</p><p class="ql-block"> 還是牛玉香與顧小玲之間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1967年底，也就是我們初中三年級的上學(xué)期。學(xué)校復(fù)課已有一段時間，校內(nèi)一切基本上恢復(fù)了正常。冬日的一天，路上有一點(diǎn)雪霜，那是昨夜落下來的雪花浸濕了路面。我和顧小玲、張美華三人結(jié)伴去上學(xué)。路上，只見排排樹根下的一方泥土處，還有未及融化的積雪，我們邊走邊用腳把那些雪踩化，小玲和美華覺得好玩，一路上嘻嘻哈哈的。</p><p class="ql-block"> 身后傳來一個女聲：你們在干什么呢？我扭頭一看是牛玉香，她背著書包，手里拿著一個小塑料袋，透過白袋子我能看到里面裝著一些五香豆。她一邊問一邊嘴里還在嚼著東西，不用猜，我知道她在吃五香豆。</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和張美華沒有答她，牛玉香就走到我面前說：再不趕緊，馬上就要遲到了……牛玉香邊說邊伸手從塑料袋里抓了一把五香豆，放在我的手里，朝我笑了笑，上前走了。</p><p class="ql-block"> 我低頭一看，手心里有五粒豆子。也不知道是牛玉香太小氣，還是她的手掌小只能容得下五粒五香豆。</p><p class="ql-block"> 五香豆是上海市的一種傳統(tǒng)小吃，皮薄肉松，鹽霜均勻，咬嚼柔糯，吃到嘴里香噴噴、甜滋滋，別有風(fēng)味。五香豆是上海城隍廟的特產(chǎn)。六十年代，要吃五香豆，只能去城隍廟買，因?yàn)槟莻€時候沒有什么連鎖店代銷點(diǎn)，五香豆是城隍廟獨(dú)家經(jīng)營的。</p><p class="ql-block"> 其實(shí)，從我們家去城隍廟并不難。到長陽路乘22路無軌電車至十六鋪終點(diǎn)站，下了車穿過方浜中路就到城隍廟了，交通是非常方便的。問題是，這段公共汽車票是當(dāng)時的最高價一角三分，一袋五香豆不足一元錢，來回車費(fèi)就得花掉幾毛錢。專程去買五香豆，是“得不償失”。而且，這么遠(yuǎn)的路，誰又會沒事往城隍廟里跑呢？所以，五香豆對我們來講，又是稀罕之物。</p><p class="ql-block"> 五粒上海五香豆，雖然不夠我們?nèi)齻€人分，但是我還是招呼小玲和美華過來，吃完了趕快上學(xué)去。</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時，我好像覺得是張美華先過來看了看我張開的手掌里的幾粒豆子，她沒有說話。顧小玲是盯著牛玉香，慢悠悠地走過來，朝牛玉香的背影一努嘴，問我：是她給你的？我點(diǎn)點(diǎn)頭。</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伸出手，我以為她要接，便把手掌靠近她，誰知道她一伸手掀翻了我的手心，那五粒豆子便從我的手心滑下，在地上滾了幾個滾，落到了馬路邊。</p><p class="ql-block"> 我沒想到是會這樣，責(zé)怪她：你不吃也不能把它扔到地上??？</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說：她（牛玉香）的東西，我不吃你們也不要吃……</p><p class="ql-block"> 女孩子之間吵吵鬧鬧，在我們學(xué)校是常事，幾天后就會重歸于好。像顧小玲與牛玉香倆人之間，不知道怎么就是好不起來。以至于在畢業(yè)后上山下鄉(xiāng)填報(bào)志愿時，牛玉香發(fā)現(xiàn)顧小玲報(bào)了云南，她就毅然決然地填報(bào)了江西，盡管牛玉香也認(rèn)為江西不如云南的好。</p><p class="ql-block"> 關(guān)于五香豆的這件事，我也認(rèn)為顧小玲有點(diǎn)失禮，但是我和張美華都沒有說她，因?yàn)樗摹€是嬌氣。</p><p class="ql-block"> 下午，忽然發(fā)起了一陣風(fēng)，正在操場邊宣傳欄出黑板報(bào)的我（在學(xué)校里，我擔(dān)任大隊(duì)墻報(bào)委員。在板報(bào)出刊時，遇到美術(shù)、勞動、體育、自習(xí)課時，可以不上），被冷風(fēng)吹得直打哆嗦，便不時地到一側(cè)的教學(xué)樓外墻避風(fēng)處去躲避。下課時，顧小玲來看我出板報(bào)。她和張美華一起過來時，我看到小玲手里拿著一朵花，我怪她亂摘花，她說是在花圃里被風(fēng)刮落時檢的。</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問我這是什么花？我看著那朵沾珠帶露，晶瑩可愛的花說不出花名，便隨口亂答：“玲花！”顧小玲問：“什么玲花？”我答：“小玲花！”顧小玲又問：“什么小玲花？”我答：“顧小玲花！”……一旁的張美華大笑著，指著我們說：“一對傻瓜！”</p><p class="ql-block"> 顧小玲是我初中時的女友，她的故事還有很多。在這篇文章里她不是主角，我也就不想“喧賓奪主”，浪費(fèi)筆墨了。以后有機(jī)會，我再慢慢說罷。</p> <p class="ql-block"> 初中畢業(yè)后，同學(xué)們奔赴祖國各地去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在我準(zhǔn)備到農(nóng)村去的時候，馬兆磊、鄔軍、牛玉香和湯月仙等同學(xué)去江西那邊下放的還沒有動身，他們也許是最后一批離開上海的插隊(duì)落戶對象。</p><p class="ql-block"> 在學(xué)校與大家離別的那一天，我有些念念不舍，也不想說些難過的話。我對鄔軍說：我明白你為什么要去江西了……到農(nóng)場后你要好好表現(xiàn)自己，干出一點(diǎn)成績，讓人瞧得起，你還要有耐心，凡事要注意，我希望你的美夢能成真。</p><p class="ql-block"> 1969年3月，我在去安徽鄉(xiāng)下的長江輪上（上海港至蕪湖港全程要二十多個小時），躺在四等艙的雙層床上，輾轉(zhuǎn)難眠。頭腦里一會兒浮現(xiàn)出顧小玲、姜玲巧，一會兒又鄔軍、馬兆磊，還有吳愛智、張美華、陸亞民、任璦婉、陳風(fēng)林……的身影，想起與他們在一起的深情厚誼。此刻的我，孤單無依，倍感失落與傷心。</p><p class="ql-block"> 我不相信我會來到農(nóng)村，從此就生活在這里。當(dāng)我從蕪湖輪渡過江，在江北（二壩）汽車站候車時，聽著大喇叭里傳出的歌曲都是唱著農(nóng)村的。坐上破舊的公共汽車，在不平整的土路上顛簸爬行，望著窗外廣褒的田地里，被風(fēng)吹動著頻頻點(diǎn)頭的綠油油的小麥（我以為是韭菜），我才相信，我是真的來到了農(nóng)村。</p><p class="ql-block"> 在二壩汽車站里聽到的那支歌，雖然歌唱的是農(nóng)村，但是歌曲優(yōu)美暢快，輕松活潑，倒是一首好聽的歌。幾年后我在無為陶瓷廠的廣播室里看到這張黑膠唱片，才知道是王昆老師演唱的《社員都是向陽花》這支歌：“公社是棵長青藤，社員都是藤上的瓜。瓜兒連著藤藤兒牽著瓜，藤兒越肥瓜越甜……”</p><p class="ql-block"> 我當(dāng)上了農(nóng)民，我的同學(xué)們也都當(dāng)上了農(nóng)民。當(dāng)了農(nóng)民，自己的目光不再高遠(yuǎn)，想必傲氣也會自然消除。牛玉香沒有了傲氣，鄔軍的底氣就能夠得以上升。這么一來，在遠(yuǎn)離城市的孤僻山村，在遠(yuǎn)離父母的溫暖懷抱，倆人之間的相互照顧勢必會更加充實(shí)，他們的戀情也將會得到進(jìn)一步的提升。這對我們同學(xué)之間而言，都是迫切期望的。</p><p class="ql-block"> 說實(shí)話，我對牛玉香有成見，不希望鄔軍跟她好。但是鄔軍的心里只有她，我就是對牛玉香有天大的意見，也不可能干涉朋友的私事。到了安徽農(nóng)村，我才想起疏忽了一件大事。沒有留下聯(lián)系方式，甚至連個通信地址都忘記了交換。</p> <p class="ql-block"> 牛玉香傲慢自大，目中無人，三年初中我跟她沒有什么交往，我對她的印象極差，是個基本上被我遺忘了的人。</p><p class="ql-block"> 但是，考慮再三，我還是決定把她的故事寫下來。因?yàn)椋俏业耐瑢W(xué)，也是一個可憐可悲的女人。</p><p class="ql-block"> 聽了馬兆磊的敘述，我覺得牛玉香既然漂亮又學(xué)習(xí)好，才貌雙全是她勝人一籌的法碼，她的驕傲自大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不應(yīng)該對她有成見。其二，牛玉香雖然把鄔軍送進(jìn)了牢房，讓他受三年的牢役，既是對他的懲罰，也是給他改造思想的機(jī)會，有一種“打是疼罵是愛”的感覺。在這三年里，牛玉香依然鐘愛著鄔軍，堅(jiān)持定期探監(jiān)，給鄔軍心理上的安慰。我認(rèn)為，這是難能可貴的。還有，苦守千日不變心，等待丈夫刑滿釋放。我覺得，她是一個好妻子。</p><p class="ql-block"> 一個人的品行如何，要看關(guān)鍵時刻，俗話說“患難之中見真情”，就是這個道理。</p><p class="ql-block"> （本文圖片均選自于網(wǎng)絡(lu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