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卜飯XHR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九六九年十一月,叔叔結婚后的一天中午,家人和往常一樣準備吃飯了。每次都是奶奶添好飯,我端到桌子上,喊一聲:“爺爺、叔叔、嬸娘、吃飯了!”(叔叔結婚一個月后小姑出嫁了)。一家人就會圍坐在一起,有滋有味地吃起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咦,什么味道?低頭仔細一看,有好多白蘿卜絲摻加在米飯里,不注意還真的看不出來。我不由皺起眉頭,九歲的妹妹也咬著筷子不動,太難吃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為什么要加蘿卜絲???”我問奶奶。</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家里米不夠吃了,沒辦法,只能這樣湊合著吃,才能撐到下個月發(fā)糧票?!蹦棠陶f著就大口吃起來,爺爺叔叔也悶聲不響地吃著。</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頓飯我只吃了兩口,實在是吃不下去,心里想晚飯不會又加蘿卜絲吧?結果晚飯還是和中午一樣。我餓了一天,肚子早就咕咕叫,勉強吃了小半碗蘿卜飯就站起身準備下桌子。?無意中我發(fā)現(xiàn)嬸娘的米飯里沒有蘿卜絲,怎么還有兩種飯呢?為什么她一個人吃的是米飯,我們的是蘿卜飯?無數(shù)的疑問在腦海中盤旋。</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晚上我趁著奶奶有空悄悄地問:“家里究竟怎么了?新嬸嬸來了,多了一個勞動力,反而生活還變難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奶奶拉著我的手,小聲地說:“實話告訴你,你不要在外面說。因為嬸嬸戶口遷不進來,她就沒有計劃糧票,我們得省出糧食給她吃?!?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她怎么不和我們一樣吃蘿卜飯啊?”我氣鼓鼓地撅起嘴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她懷孕了,你又有妹妹或是弟弟了?!蹦棠陶f著眼角泛起了喜悅期盼的笑意。開枝散葉,家族旺盛,老一輩盼望的兒孫滿堂,添人進口是家庭最大的喜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哦,難怪呢?!蔽业臍獠恢挥X消了。叔叔有孩子了,全家都為叔叔高興??!</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蘿卜飯要吃到什么時候?”我問。奶奶無可奈何地說:“要看大隊什么時候有招人的指標,新媳婦太多了,還要排隊。平時都是一兩年招一次人,去年剛剛招過,看明年吧?!碧彀。髂赀€不知道是什么情況,難道家里一直這樣吃蘿卜飯?一 股蘿卜飯的酸味從胃里翻涌上來,直沖喉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不是可以買黑市米嗎?奶奶,我不要吃蘿卜飯?!便露疅o知的我不停地和奶奶說著。</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家從來沒有吃過蘿卜飯,村里也沒聽說誰家吃過蘿卜飯,因為每個人都有國家供應糧票。有的人家孩子長個子飯量大,差幾天的大米,買一點黑市米,也能夠接上下個月發(fā)糧票的日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村莊北邊兩百多米遠就是“朱家臺”火車站,每天晚上有一班襄樊——漢口的客車。沿途長江坡、下新店、云夢、孝感等水稻產區(qū)的人,偷偷將大米挑到產棉區(qū)賣。那個年代不許自由買賣,糧食是國家統(tǒng)購統(tǒng)銷品,更是管理嚴格。人們?yōu)榱藫Q幾個錢買其他用品,于是把自家多余的口糧挑出來賣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黑市米比糧票買的米貴一倍,等于糧票就相當一斤米的價格。當年什么樣的票據(jù)都有人買賣。棉絮票、油票、紅糖票,甚至還有衛(wèi)生紙票,特別是布票,買的人多,周圍縣區(qū)好多人會自己織布,把多余的布票賣掉換錢。我們這地方時興姑娘攢布料陪嫁,只要有賣布票的,好多人家一買就是幾丈(一丈=10市尺)。</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火車站時常有抓私自賣糧食、土布的民兵,對下車的可疑物質檢查,查到是走私的物質就會沒收。那些挑著一百多斤擔子的人,有男有女,年紀大多四十上下。他們看準沒人注意的北面車門下車,挑著大米和自己織的土布,迅速跑到路基下的棉花田里躲起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等到夜深人靜,檢查的人都回家睡覺了,她們才敢悄悄出來,到村里比較熟悉的買家落腳。想買米的村民白天就打了招呼,晚上有賣米的來知會一聲。大米買賣都是暗地里進行,基本上家家都差那么一點口糧,隊里的干部心知肚明,都睜只眼閉只眼,誰也不會明說。畢竟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飽肚子怎么有力氣干活呢!</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以前每隔兩、三個月,奶奶就會買三十多斤黑市米,補貼家里糧食的短缺部分。能干的爺爺奶奶每年養(yǎng)三頭豬和成群的雞鴨,雞蛋三分錢一個,鴨蛋四分錢一個。夏天爺爺去連通湖放牛時,摘了好多水筍、菱角、蓮蓬、雞頭米(芡實)、魚蝦等等,第二天五更天就去蔡甸賣掉,積攢的錢叔叔結婚基本用光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現(xiàn)在家里又多了一個人吃飯,可愁壞了爺爺奶奶。家里沒有那么多錢買黑市米,總不能餓肚子,所以奶奶就用蘿卜添加到米飯里。還說解放前青黃不接的季節(jié),經(jīng)常吃糠咽菜,比蘿卜飯還要難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個年代什么都要票,每人一個月四兩油,平時難得看到到葷腥。蘿卜飯吃了肚子脹氣,不吃餓得慌,也不耐餓。我在生產隊勞動,不到一個小時就頭昏眼花,直冒虛汗。爺爺奶奶就讓參加勞動的家人隔天吃白米飯,而他們自己天天吃蘿卜飯。爺爺既要放牛,還得犁地,勞動強度是最大的,可他老人家餐餐都是蘿卜飯,連每天晚飯前,喝了十多年的二兩酒也戒了。叔叔結婚前爺爺買了四萬多塊紅磚,準備做樓房的,因那段時間家里經(jīng)濟困難,也都慢慢賣掉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直到一九七一年底,嬸娘終于轉正了,有了計劃糧票,我們家才告別吃蘿卜飯的日子。兩年多來,嬸娘懷孕生孩子,堂妹要吃奶,爺爺奶奶都讓她吃的白米飯。其他人都經(jīng)常吃蘿卜飯,我年邁的爺爺奶奶,在晚年該享福的年紀,卻是吃苦最多的人。爺爺奶奶用行動教育我們什么是擔當,什么是相親相愛。每當想起那段時光,心里不是滋味,思念爺爺奶奶的淚水不由自主盈滿眼眶。</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蘿卜飯,一段難以忘懷的往事,一家人同舟共濟,面對困難團結一致,齊心合力攜手同行的精神,在我心里留下永恒的記憶。激勵著我前行的人生路上,有了戰(zhàn)勝任何困難的無畏和勇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文字/編輯:XHR</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圖片/網(wǎng)絡:致謝</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3-08-14</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