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雁的美篇鴻雁 <p class="ql-block">短篇小說(等你歸來)寫在汶川地震十五年</p> <p class="ql-block"> 1</p><p class="ql-block"> 吳迪母親找算命先生為吳迪算了一個結(jié)婚的吉日。吳迪和桃花匆忙從上海趕回四川結(jié)婚。剛到集鎮(zhèn),還沒來得急放下行李,就聽“砰”一聲,時間突然靜止……</p><p class="ql-block"> 片刻,聽見一片混亂地叫聲,地震了、地震了。</p><p class="ql-block"> 殷紅的血肆意蔓延開來?!疤一ā?,人們聽到了吳迪撕心裂肺地呼叫。瞬間,城市喧鬧起來。警笛聲、救護車的聲音接踵而至。</p><p class="ql-block"> 桃花被埋在廢墟下,吳迪緊緊握著她的手,生怕自己一松手,桃花就煙消云散。在眾人的幫助下,桃花被緊急送往附近搭建的臨時醫(yī)院。</p><p class="ql-block"> 半年之后,桃花要出院了。當醫(yī)生手中最后一塊紗布落下的時候,桃花突然絕望地把手伸向前,爆發(fā)出地哭聲,讓所有人的心都糾起來,我的眼睛怎么了?怎么了?吳迪下意識地舉起手,在桃花眼前快速摸過,手指間竟然感覺到了微微的涼意。醫(yī)生給桃花打了鎮(zhèn)靜劑,她安靜下來。吳迪緊握著桃花的手,心隨著她難以自制的抽泣聲,緊緊縮成一團。</p><p class="ql-block"> 黃昏的時候,桃花面對窗戶端坐著。窗紗輕搖,夕陽從窗戶縫隙中擠進來照在桃花慘白的臉上。吳迪走過去,想摟著桃花,被她輕輕推開了。直到天色漸暗、直至完全黑暗下來,桃花再沒挪動自己的身體。是的,即便是天再亮、再黑,桃花永遠也感覺不到了。此刻的桃花就如漂浮在這個城市里的一根草、一片殘葉。</p><p class="ql-block"> 入秋了,秋天的上??偸羌氂昃d綿。父親來看桃花,推門進來的時候,桃花正在打掃衛(wèi)生。地板上被拖把拖的濕漉漉,而沒有拖到的地方卻顯得生硬干涉,整個客廳就像一個蹩腳的畫家畫歪了的方格。父親心里一酸,上前去奪過了桃花手里的拖把。桃花順勢坐在地上,頭抵著膝蓋默不作聲。</p><p class="ql-block"> 晚餐是吳迪做的。今天吳迪特地做了一個紅燒肉,紅燒肉是做給桃花父親吃的,自從桃花母親走后,她父親就再沒吃上紅燒肉了。</p><p class="ql-block"> 上桌之后,吳迪給桃花碗里夾了一塊魚,突然又從碗里把魚夾出來,小心地踢出刺之后再次放進了她碗里。</p><p class="ql-block">父親對吳迪說,今天晚上我們爺倆好好地喝一杯。</p><p class="ql-block"> 吳迪轉(zhuǎn)身進廚房取來兩個杯子。</p><p class="ql-block">我也要喝酒。桃花嘀咕了一句。</p><p class="ql-block">你還不能喝酒,喝酒對眼睛不好。父親說。</p><p class="ql-block">桃花便不再說話。</p><p class="ql-block">酒喝到一半的時候,父親說,過幾天,你們就搬回去住吧,我已經(jīng)把房子裝修好了,按新房的樣子裝修的。吳迪轉(zhuǎn)眼,看見了桃花眼里的淚,很薄,卻被燈光映的特別亮。</p><p class="ql-block"> 桃花突然起身離去,許久再坐回來時,平靜了很多。晚飯之后,父親執(zhí)意要回家去。吳迪起身相送的時候,桃花卻牽著吳迪的衣袖也想送出去。父親說,天太黑了,你走路不方便,就讓吳迪送我吧。桃花沉默著回身進了房間。</p><p class="ql-block"> 等吳迪送完父親回來的時候,從門縫微弱的光里,看見了桃花側(cè)臥的身影。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俯瞰著桃花,一張白里透紅的臉繃的很實。只是雙眼無神的凹下去了些。醫(yī)生說過,要盡快給她換上別的眼球,否則,眼窩也會跟著萎縮變形,就會影響整張臉的美觀。吳迪突然內(nèi)疚起來,這段日子忙于找工作,卻不曾有心力去安慰過她。</p><p class="ql-block"> 2</p><p class="ql-block"> 桃花始終不愿意跟吳迪去父親準備的婚房里。</p><p class="ql-block"> 父親說想搬過來跟桃花一起住,桃花也不點頭,父親也就作罷。吳迪每天忙著找工作,桃花就每日卷縮在陽臺上的椅子里,漸漸地,桃花、吳迪、父親都習(xí)慣了目前這樣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轉(zhuǎn)眼入冬了,這年的冬天來的特別早。早晨起來的時候,天空竟飄起了雪花,遠處的房屋頂上已經(jīng)綴滿了層層粉衣。屋子里還很暗,桃花從臥室出來摸索著走進了盥洗間。</p><p class="ql-block"> 吳迪說,天這樣冷,你多睡會再起來。</p><p class="ql-block"> 桃花沒吱聲,她關(guān)上門,里面就傳出嘩嘩地流水聲來,流水聲持續(xù)了很久。吳迪在外拍著門問,桃花,你沒事吧?里面的流水聲戛然而止。許久之后,桃花從盥洗間里出來。臉上竟然化了淡淡的妝。吳迪心里一悲,桃花的臉被化的亂七八糟。吳迪取來一條毛巾,把桃花的臉仔細擦洗了一遍。</p><p class="ql-block"> 吳迪,外面是不是下雪了?桃花突然開口說話。</p><p class="ql-block"> 哎,是下雪了、下雪了。聽見桃花問自己,吳迪居然語無倫次了。</p><p class="ql-block"> 我想出去走走。桃花邊摸索著穿外套邊對吳迪說。</p><p class="ql-block"> 吳迪說,我?guī)愠鋈ァ?lt;/p><p class="ql-block"> 不用了,我想自己出去走走。</p><p class="ql-block">吳迪心里說,那怎么行,可嘴上卻說,反正今天我休息,閑著也沒什么事。</p><p class="ql-block">你們都是不是覺得我眼睛瞎了,連外面的路都不知怎走了?桃花突然歇斯底里起來。</p><p class="ql-block">沒、沒、沒有。吳迪結(jié)巴著。</p><p class="ql-block"> 桃花穿好衣服從臥室里出來,走到第七步的時候停下來,彎下腰摸索著穿鞋子。然后回身,從鞋柜上面的一個空魚缸里拿起鑰匙打開門走了出去。</p><p class="ql-block">風很大,門“砰”一聲從身后關(guān)上了。桃花心里瞬間一顫,又記起地震那會來。突然從天空掉下來一個黑色的罩子,把她死死地罩在里面動彈不得。一會就聽到吳迪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大聲回應(yīng)著吳迪的呼喊,可漸漸地,吳迪不再喊她了,之后就再也聽不到吳迪的聲音了,到處是一片黑暗,她怕黑,從小就怕黑。她便在黑暗里大聲呼喊著母親,母親伸著手,可母親的手太遠了,無論桃花怎樣使勁,卻總也抓不住母親的手,桃花就開始哭,一直哭…… </p><p class="ql-block"> 桃花踉踉蹌蹌地走在雪地里,身后是一串歪歪斜斜的腳印。</p><p class="ql-block"> 拐過一個街口,桃花回身停下,沖著身后說,別再跟著我了。</p><p class="ql-block"> 吳迪嚇了一跳,急忙隱身在一個商鋪里,突然覺得,桃花又看不見了,自己完全沒必要藏起來,便從商鋪里出來了。許久,桃花再轉(zhuǎn)身,沒入到人流中,那孤單孱弱的背影讓吳迪悲從中來。桃花,要是我沒帶著你回老家,你的生活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p><p class="ql-block"> 再拐過一個街口,桃花上了公交車,她在第一排坐下來,頭抵著玻璃窗。</p><p class="ql-block"> 桃花去的時候,父親正好要出門,父親站在自家門前看著桃花摸索著走過來,老淚縱橫。桃花從周圍的空氣里感覺到了父親的存在,她叫了一聲,爸爸。父親把她牽進了家門,把她牽進了房間。她把父親推了出來,關(guān)上了房門,摸著床上紅色的被子及紅色的枕頭嚎叫起來,爸爸,你說這里都是紅色的,你騙我,你騙我,這里明明都是黑色,都是可怕的黑色。父親從外面沖進來緊緊地抱著她。</p><p class="ql-block">吳迪站在門外,心如刀絞。</p><p class="ql-block"> 3</p><p class="ql-block"> 桃花的嚎叫終于變成了嗚咽,最終漸漸平復(fù)下來。她摸索著走進母親的房間,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來。吳迪在她對面坐下來,雙手撫摸著她的膝蓋。</p><p class="ql-block"> 桃花問吳迪,你說上帝為什么要在我的眼前遮住簾卻又忘記掀開?</p><p class="ql-block"> 吳迪無語。</p><p class="ql-block"> 桃花就不再問了。她把眼睛努力望向窗外,似乎想尋找一些記憶回來。吳迪看著桃花空洞的眼睛,突然感覺很陌生了。桃花變了,變的不再那么溫順可愛了,她現(xiàn)在就像一只刺猬,身上的刺隨時準備扎向別人。</p><p class="ql-block"> 我最近常常想、常常想,活著對我意味著什么?桃花突然說了這么一句。</p><p class="ql-block"> 吳迪聽的一驚,起身用雙手輕拍著她的肩膀說,桃花,只要我們活著,只要活著就是希望。</p><p class="ql-block"> 吳迪,可我發(fā)現(xiàn)不是這樣的,一切都是泡影,一切都沒有了希望。桃花的聲音開始生硬起來。</p><p class="ql-block"> 吳迪沒想到桃花會說出這樣的話,愣住,好一會兒才說,桃花,我還在,你父親還在,只要我們?nèi)齻€人在一起就是希望。</p><p class="ql-block"> 桃花沉默了許久,最后有氣無力地說,原來我也只?;钪?,可見活著是一件多么偉大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吳迪抬起手,試圖去握起桃花的手,可桃花卻縮回了自己的手。她把自己的右手搭在左手背上緊緊的捏著,直到臉憋的通紅才放開。</p><p class="ql-block"> 桃花的眼前是她二十歲時,母親與她的合影,母親與她都穿著藍色T恤,白色短褲,在海邊的沙灘上,風將桃花的頭發(fā)吹起,母親跑過來摟著她,桃花嫣然一笑,就在這個瞬間,父親按下了快門。</p><p class="ql-block"> 這是桃花最喜歡的照片,也是她每每想起母親都會端詳很久的照片,這些被定格的光陰證明了母親的存在,可如今母親就在她眼前,她卻熟視無睹了。</p><p class="ql-block"> 父親站在樓梯口向吳迪招手,吳迪便從母親房間退出來,留下桃花獨自一人在房間里。</p><p class="ql-block"> 父親說,選個日子你們把婚事辦了吧。</p><p class="ql-block">吳迪說,您定個日子吧。</p><p class="ql-block"> 吳迪突然想到了母親給他們定的日子,要不是母親找算命先生定下日子,桃花跟吳迪就不會在那個時段回老家,不回老家,桃花會是現(xiàn)在這樣嗎?吳迪竟然怨恨起來,是怨恨母親還是怨恨算命的先生?</p><p class="ql-block"> “砰”房間里突然傳出這樣的聲音,吳迪腦中下意識的出現(xiàn)地震的情形來,他沖上樓,沖到了桃花身邊。桃花倦縮在地上,身邊是她與母親的合影,玻璃碎了一地。吳迪抓起桃花的手,驚訝地問,這是怎么了???</p><p class="ql-block"> 桃花想從地板上爬起來,可動了動卻沒能站起來。吳迪看見殷紅的血從桃花手心里流出來。吳迪大聲喊著父親拿醫(yī)藥箱來,父親拎著醫(yī)藥箱跌跌撞撞地跑上樓來,手忙腳亂地從醫(yī)藥箱里拿出紗布遞給吳迪。</p><p class="ql-block"> 吳迪幫桃花涂上藥,并用紗布把桃花的手纏起來。等做完這一切,吳迪才突然發(fā)現(xiàn)桃花還一直躺在地板上。他伸手扶起桃花,把她扶在椅子上坐下來,桃花便把自己的身子縮成一團。</p><p class="ql-block"> 4</p><p class="ql-block"> 吃飯的時候,吳迪把桃花最喜歡吃的菜放在她面前,桃花拿著筷子不停地搗面前的菜。</p><p class="ql-block">父親問,你不喜歡吃嗎?</p><p class="ql-block">桃花憤怒地把筷子一丟說,你們沒見我眼睛瞎了嗎。</p><p class="ql-block"> 吳迪默默地幫桃花另拿了一雙筷子,給她碗里夾上菜。他端詳著桃花,桃花還是膚色光潔,容貌美麗,只是那雙美麗的眼睛似乎正在變成一把刀,一把殺吳迪于無形的刀。</p><p class="ql-block"> 晚飯之后,桃花要她自己來收拾碗筷。</p><p class="ql-block"> 父親不放心,桃花有點生氣地說,是不是您覺得我眼睛瞎了,我就成了廢人。父親不再阻止她,便從飯廳退回到了客廳。桃花摸索著把3個人的飯碗摞在一起,又摸索著收拾筷子的時候,居然把摞起來的飯碗絆倒摔在了地上,碗碎了一地。桃花雙膝跪在飯廳的地板上,半天沒有動彈。</p><p class="ql-block"> 吳迪想去幫助她,被父親制止了。可吳迪說,要是她再扎著手怎么辦。</p><p class="ql-block"> 父親說,扎著手總比扎著心好。</p><p class="ql-block"> 桃花沒能從飯廳的地板上站起來,也許她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她跌坐在地板上,將自己緊緊地抱成一團。此刻,桃花多想像嬰兒般回到母親的子宮里去,然后重新來過。</p><p class="ql-block"> 吳迪過來扶起桃花。桃花說,吳迪,你是不是覺得我的眼睛難看死了,它是不是像根刺一樣的刺在你心里。</p><p class="ql-block"> 吳迪有點驚懼。自從桃花的眼睛看不見之后,她就開始敏感,有時候甚至是無中生有。</p><p class="ql-block"> 吳迪說,沒有,真沒有,你的眼睛還是跟以前一樣的美麗。</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你騙我,我現(xiàn)在是瞎子了,一個真正的瞎子了,我以后連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了。桃花聲嘶力竭地喊叫著。突然,她聲音低沉下來,嗚咽著說,我連你的臉長什么樣都不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吳迪試圖去摟抱桃花,可被桃花推開了,她跌跌撞撞地往樓下走去,在樓梯的最后一階,桃花摔了下去,重重地跌在地板上,額頭滲出血來。吳迪心疼地想去扶起桃花,可被桃花再次拒絕了。</p> <p class="ql-block"> 5</p><p class="ql-block"> 吳迪的工作開始忙碌起來,公司要派他去印度工作一年,這個機會是很多像吳迪這樣的年輕人夢寐以求的。眼看著時間一天一天逼近,可吳迪一直猶豫著要怎樣告訴桃花這個消息。</p><p class="ql-block"> 下班之后,吳迪去超市里買了一只雞,他想著回家給桃花煲一個雞湯。這段時間他忙于工作,對桃花的照顧就少了很多,雖然為桃花請了一個阿姨,可總歸不如自己照顧的周全。桃花自上次從她父親家里回來之后就很少說話,每天靠著窗子坐著,一坐就是幾個小時,甚至是一天。</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里,阿姨告訴吳迪,桃花又是一天沒怎么吃飯。吳迪來到桃花身邊,撫著她的肩膀說,桃花,怎么不吃飯呢,這樣對身體不好。</p><p class="ql-block"> 我死了便是最好的。桃花突然又來了這么一句。</p><p class="ql-block"> 瞎說,我怎么就舍得你去死呢。吳迪跟桃花套著近乎。</p><p class="ql-block"> 不是嗎,你就希望我死,我死了就不再是你的累贅了。桃花咆哮著順手摸起窗邊的一個花瓶砸出去。</p><p class="ql-block"> 哎呀,吳迪,你頭上出血了。阿姨驚叫著。</p><p class="ql-block"> 桃花慌忙站起來摸索著叫道,吳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阿姨,快打急救電話。</p><p class="ql-block"> 吳迪一把抓住桃花慌亂揮舞著的手說,我沒事,真沒事。</p><p class="ql-block"> 桃花摸著吳迪的頭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亂發(fā)脾氣。</p><p class="ql-block"> 沒事,真的沒事了。吳迪突然感覺桃花就如抽了條的初二女生那樣清瘦,他心里一酸,便摟緊了桃花。</p><p class="ql-block"> 吃飯的時候,吳迪幾次都想開口告訴桃花,他將要出國一年,可終究忍住了沒說。</p><p class="ql-block"> 晚飯之后,吳迪來到桃花房間,桃花斜躺在床上,眼里是一種空洞,臺燈將房間映成粉紅,也將桃花的臉映的通透潔白。吳迪挨著床沿坐下來。</p><p class="ql-block">桃花問,有事嗎?</p><p class="ql-block"> 吳迪用手輕揉著她的腳踝說,明天我們出去走走好嗎。</p><p class="ql-block"> 桃花沉默許久“嗯”了一聲。</p><p class="ql-block"> 吳迪停頓了一會說,爸爸給我們定了一個日子,我們把婚事辦了吧。說完,緊張地看著桃花,生怕又觸動了桃花的傷痛。</p><p class="ql-block"> 桃花翻了個身,將臉背對著吳迪,半天沒吱聲。</p><p class="ql-block"> 許久之后,吳迪給桃花蓋上被子,退出了房間。</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桃花就梳洗打扮完畢,等在客廳里。</p><p class="ql-block"> 外面已經(jīng)春暖花開了,走在小道上,迎風吹來的花香讓人陶醉。</p><p class="ql-block"> 吳迪,你工作上出問題了嗎。</p><p class="ql-block"> 吳迪一驚,你怎么知道的。</p><p class="ql-block"> 從你幾次的猶豫中,如果不是遇到大事,你是不會這樣猶豫不決的。告訴我,工作上出了什么事。</p><p class="ql-block"> 公司派我去印度,一年。吳迪快速回答。</p><p class="ql-block"> 桃花用手阻止了輪椅的移動。吳迪的心緊張起來。</p><p class="ql-block"> 桃花顫巍巍地站起來,試探性的伸出左手、接著又伸出右手,然后雙手交叉慢慢摟緊,可摟在她懷里的卻是幾縷沒有色彩的風。</p><p class="ql-block"> 她說,如果,我就這樣乘風而去了,你將怎樣。</p><p class="ql-block"> 吳迪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緊緊地擁抱著她,嗓子卻如火灼般疼痛。如果有一天你離去了,我定會追隨而去,無論天涯海角。</p><p class="ql-block"> 桃花頹廢地一屁股坐在輪椅上哭道,吳迪,可現(xiàn)在我要活下去都是多么艱難。沒有了眼睛,我就無法在熙來攘往的人群里找到你。</p><p class="ql-block"> 我不出國了,我就在家陪著你。吳迪動了真情。</p><p class="ql-block"> 桃花沒說什么,只讓吳迪推著她沿著這條小道一直走。</p><p class="ql-block">走到一個胡同的盡頭,吳迪停了下來。</p><p class="ql-block">桃花問,為什么不走了?</p><p class="ql-block"> 吳迪說,前面沒路了。要不,我們返回去吧。</p><p class="ql-block"> 桃花說,吳迪,要是你離開,我的路就如這條胡同。你可以返回,而我卻沒有了回頭路。</p><p class="ql-block">吳迪一把抱住桃花嚎啕痛哭起來,把這兩年來所以的委屈、所有的內(nèi)疚、所以的不如意統(tǒng)統(tǒng)放在這個哭聲里宣泄了出來。</p><p class="ql-block"> 6</p><p class="ql-block"> 桃花父親反對吳迪放棄出國,他說,無論怎樣,你必須出國,否則,我就帶走桃花。</p><p class="ql-block"> 吳迪聽從桃花父親的話,做著出國的各種準備。</p><p class="ql-block"> 一日晚飯后,吳迪陪他們在小區(qū)里散步。桃花的父親明顯見老了,每日沉默著,很少說話。</p><p class="ql-block"> 吳迪感覺很內(nèi)疚,說是等工作穩(wěn)定下來就多點時間陪桃花的,可如今工作穩(wěn)定下來了,卻更沒有時間陪她了。</p><p class="ql-block"> 父親說,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p class="ql-block"> 走在道上,桃花被小石子絆的趔趄了一下,吳迪緊張地握起桃花的手,桃花淺淺一笑扭過頭去,一瞬間,吳迪卻看到桃花眼里的薄淚。吳迪低下頭,把痛咽在心里。</p><p class="ql-block"> 吳迪曾聽桃花說過,她的父親當初就是錯過了出國深造的機會,遺憾了一生。當時,桃花母親以離婚要挾,她的父親就只有作罷。可在他的心里,出國夢一直沒有放棄過。</p><p class="ql-block"> 桃花的父親出生在一個大山里,考上大學(xué)之后,父母一直期待著他能光宗耀祖,可陰差陽錯的與桃花母親結(jié)了婚,桃花母親家境富裕,所以處處要強。父親做了一輩子學(xué)問,也寬容了一輩子。唯一不遺憾的是他有了桃花,桃花就是他最大的財富。</p><p class="ql-block"> 在“五一”節(jié)來臨之前,吳迪就要走了。</p><p class="ql-block"> 那日,桃花說心里不舒服,一整天都把自己鎖在房間里。</p><p class="ql-block"> 晚飯的時候,吳迪叫桃花出來吃飯,可怎么叫,房間里都沒人應(yīng)聲。</p><p class="ql-block">吳迪問阿姨,是不是桃花沒在房間里。</p><p class="ql-block">阿姨說,確實在房間里,剛才我都來敲過門,問她晚上想吃什么,她還特地交代要熬紅棗稀飯。我就出去超市了買了點紅棗,很快就回來了,最多不超過5分鐘。</p><p class="ql-block"> 吳迪繼續(xù)敲門,里面還是一片死寂。</p><p class="ql-block"> 阿姨小聲嘀咕,會不會出什么事啊。</p><p class="ql-block"> 吳迪心里一驚,忽然感到一種不祥,他退后一步,一腳踹開了房門。桃花像嬰兒般躺在地板上,身上覆蓋著大紅的床單,手腕處流了很多血,有些血開始在凝固。吳迪沖過去抱起桃花就往樓下跑,邊跑邊叫阿姨打急救電話。</p><p class="ql-block"> 急診室外,吳迪面無表情地蹲在墻角,阿姨雙手合十念著阿彌陀佛。只有父親淡然地坐在椅子上。他們此刻面對的是生命,而且那么年輕,況且還要承受這個年輕的生命隨時會離開自己的心里準備。此時,沒有什么人的言行是妥當?shù)模瑹o論怎么說怎么做,總帶著幾分刺眼的殘酷。</p><p class="ql-block"> 桃花被醫(yī)生從急救室里推出來了。吳迪從桃花被推出來的那一刻就開始流淚,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怎么擦也擦不去。</p><p class="ql-block"> 阿姨的阿彌陀佛聲終于消失。</p><p class="ql-block"> 只有父親依然那樣淡然。</p><p class="ql-block"> 7</p><p class="ql-block"> 吳迪去公司遞交了辭呈。公司領(lǐng)導(dǎo)是個惜才的人,雖然取消了吳迪去印度的資格,可也為他重新分配了工作。</p><p class="ql-block">桃花總是躲避著跟吳迪單獨相處,卻也沒見桃花再有什么過激的行為。一切都如大浪過后,恢復(fù)平靜的小河。</p><p class="ql-block"> 桃花還是喜歡呆在窗口,只有聽著窗外車水馬龍聲,她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吳迪每天都忙忙碌碌的,沒有更多的時間陪桃花。</p><p class="ql-block"> 這樣的日子一直挨到“十一”以后,桃花逐漸開朗起來,偶爾還會跟吳迪開上幾句玩笑。吳迪還有些暗自高興,可中午接到阿姨打來的電話,吳迪立刻生出不祥的預(yù)感,抓起椅背上的外套,連電梯都不等了,從六樓直沖了下來,在路邊攔了一輛的士,一路催促著的士快速趕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桃花竟不辭而別,吳迪抓起她留在房間里的紙條,上面歪歪斜斜地寫著:“我走了?!眳堑蠈⒓垪l翻過來,背面居然還有一行大大的,也是歪歪斜斜的字,“你有你的生活?!眳堑喜辉赶嘈盘一ň瓦@樣離開了,給他僅僅留下寥寥兩行字。這真是桃花對于我們八年感情的終結(jié)嗎,是嗎。他舉起來再看,還是不愿相信。</p><p class="ql-block"> 他轉(zhuǎn)身打開桃花的衣柜,柜子里很多衣服都還好好地掛在那里,只是桃花時常坐的那把椅子從窗口挪開了,放在與衣柜平行的角落里。他站在房間中央,忍不住想從那把椅子上找出桃花呆過的痕跡來,可一切了無痕跡。</p><p class="ql-block"> 吳迪來到自己房間,早晨換下來的衣服被整齊地疊放在床頭上,床頭柜上吳迪時常喝茶的一個杯子里已經(jīng)注滿了水。這個杯子還是桃花買給吳迪的。那次在桃花家里,她遞給吳迪一個生日禮盒,說是要吳迪回家之后再打開。吳迪回家之后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個紅色的杯子。送一個“杯子”就是“一輩子”的意思,桃花這是暗示自己一輩子跟定了吳迪。</p><p class="ql-block"> 吳迪從自己房間里退出來,再次來到了桃花房間,環(huán)顧四周,桃花確實沒帶走什任何東西,興許桃花還會再回來。</p><p class="ql-block"> 他將桃花常坐的那把椅子搬回到窗子前,在椅子上坐下來,閉上眼睛,體會桃花坐在這里的心情。外面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只可惜眼前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見。吳迪忍住,不讓自己睜開眼,可心里卻很焦躁,無法忍受,他終于睜開了眼,有如深海里溺水了的魚兒浮出水面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后心里才舒坦多了。而可憐的桃花,可憐的桃花終日都是這樣的感受。</p> <p class="ql-block"> 8</p><p class="ql-block"> 半年之后,吳迪被總部派去深圳負責那邊的工作。</p><p class="ql-block"> 臨走的那晚,吳迪去看了桃花的父親。父親看著桃花與她母親的照片泣不成聲。吳迪從沒見桃花父親這樣,他有點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安慰。他們都盡量地避開談?wù)撎一ā?lt;/p><p class="ql-block"> 吳迪要走了,他把阿姨留下來幫他照看房子。阿姨唯一的女兒也是在地震中去世了。吳迪走的那天早晨,阿姨沒去送他,只躲在桃花常坐的窗口看著吳迪上車。阿姨驚訝地發(fā)現(xiàn),從這個窗口看出去,每天都可以看見吳迪進出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公司業(yè)務(wù)繁忙,吳迪基本都在辦公室里度過。慢慢地,吳迪習(xí)慣也喜歡了這樣的生活。只是偶爾,在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會想到桃花曾經(jīng)說過,畢業(yè)之后能找個時常坐辦公室的工作,那樣,她就有更多時間照顧吳迪,就可以讓吳迪心無旁騖地安心工作,掙很多錢之后,他們?nèi)ハ耐某W ?lt;/p><p class="ql-block"> 每當想到桃花的這個夢想,都會令吳迪莞爾。只是如今吳迪離這個夢想很近了,而桃花卻不知去向。吳迪一想起桃花來,心就軟、就有淚流下來。他想,這大概就是思念她的方式了,他其實都不敢多想“思念”這樣的詞。</p><p class="ql-block"> 總部還是想讓吳迪去印度。吳迪接受了總部的安排。</p><p class="ql-block"> 臨去印度的那幾日,吳迪去見了桃花的父親。</p><p class="ql-block"> 桃花的父親更見老了。他說,這期的研究生帶了,他就不再帶了。來到桃花的房間,床上用一塊很大的白布單覆蓋著。父親說是怕落灰塵。吳迪掀開白布單,里面紅色的床單依然很鮮艷,他又輕輕地放下白布單,紅色瞬間在眼前消失。吳迪從樓梯間那扇積滿了灰塵的小窗往外看去,心里頓覺空落起來。原本這個樓梯間是很喧鬧的場所,尤其是他輔導(dǎo)完桃花的功課之后,他倆坐在樓梯間吃零食,喝啤酒的場景。吳迪心中便落了灰。</p><p class="ql-block"> 9</p><p class="ql-block"> 跟吳迪同去印度孟買的有個女同事,女孩跟吳迪是校友,只不過比吳迪低三個年級。女孩小吳迪四歲,本來大家是可以玩在一起的,可女孩總是帶著一股傲氣,迷人的大眼睛中總是射出居高臨下的冷光。這讓吳迪時常都想著避開她。可女孩喜歡上了吳迪。</p><p class="ql-block"> 吳迪始終拒絕著女孩,他說,他心里放不下桃花。</p><p class="ql-block"> 女孩覺得無趣,要求他父親周總讓自己回國。在機場分別的時候,女孩說,吳迪,我從未對愛情死乞白賴過,可我對你做過了,而你傷了我。</p><p class="ql-block"> 吳迪沉默不語。</p><p class="ql-block"> 女孩走了,卻給吳迪留下了內(nèi)疚,他著實為自己無心的傷害折磨了好幾天。公司沒再派人來接替吳迪的工作,周總只說是等有合適的人選就會派過來。沒有桃花的消息,吳迪也就沒再強烈要求回國。印度的業(yè)務(wù)穩(wěn)定下來之后,吳迪被公司召回述職。</p><p class="ql-block"> 吳迪回來的那天,上海就開始下雨,雨一直下了很多天。</p><p class="ql-block"> 吳迪去看過桃花的父親,在書房,吳迪看見了一本盲人用的手抄書。</p><p class="ql-block"> 10</p><p class="ql-block"> “滴鈴鈴”,門鈴響了。</p><p class="ql-block"> 父親開門,桃花把一大束花送給父親,沖父親笑著說,春節(jié)快樂!父親一把擁住桃花,對桃花身后的阿姨說,快請進。</p><p class="ql-block"> 阿姨笑嘻嘻地進門,歉意地對桃花父親說,鄭教授,對不起!我該早點來做菜的,只是桃花要我陪她上街給您買花,所以……阿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桃花父親打斷了。其實,我們父女倆都應(yīng)該感謝你這么多年來的照顧,要不是您在,我可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好。</p><p class="ql-block"> 只是吳迪那孩子……說著說著,阿姨又開始抹淚了。</p><p class="ql-block"> 桃花握起阿姨的手說,吳迪有自己的事業(yè),將來也會有自己的愛情,您就別擔心了。</p><p class="ql-block"> 可那孩子忘不了你,你難道不知道嗎。阿姨的語氣有點責備。</p><p class="ql-block"> 桃花,要不你給吳迪打個電話吧。阿姨在求著桃花。</p><p class="ql-block"> 桃花笑笑摟著阿姨說,吃飯了,吃團年飯咯。</p><p class="ql-block"> 阿姨手一拍說,怎把這茬給忘了,團年飯要按時辰吃,要是過了就不好。說完就忙著去廚房端出飯菜來。</p><p class="ql-block"> 飯桌上,桃花給父親講著這幾年來在盲校所發(fā)生的一些事情,講到有趣的時候,還不時發(fā)出咯咯地笑聲來。父親不時給桃花夾著菜,也是滿臉笑容。在這個時刻,阿姨才知道,桃花的選擇是對的。她看見過桃花跟吳迪在一起的時刻,那時候的桃花遠沒有今天這樣快樂。阿姨相信,世上的萬事都有定數(shù),不是誰都可以改變的,只是在心里為這對孩子感到難過。</p><p class="ql-block"> 年后,在多方協(xié)調(diào)下,桃花開了一間心理咨詢室。桃花的第一個病人是她的父親,父親望著滿臉笑容的桃花,很想問問她在過去三年里內(nèi)心真實的感受。她對吳迪的感情就真的煙消云散了嗎。想想那時,只要一提起吳迪,桃花就總會哭,有時哭的身子都要抖,讓人心里難受??扇缃?,桃花似乎已經(jīng)忘記吳迪。</p><p class="ql-block"> 父親問桃花,你還愛吳迪嗎。</p><p class="ql-block"> 桃花笑著說,您別鬧了,我還有病人呢。</p><p class="ql-block"> 父親說,我也是你的病人,我也是掛號進來的。</p><p class="ql-block"> 桃花沉默下來,現(xiàn)在工作才是我以后的立身之本。</p><p class="ql-block"> 父親聽著心里一酸,當初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孩子哪去了,那個有著遠大抱負理想的孩子哪去了。如今只要有飯吃就滿足了。</p><p class="ql-block"> 地震對桃花是殘酷的,它不但改變了她的四肢、她的思想、她的愛情,更改變了她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 11</p><p class="ql-block">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之后,桃花給阿姨打電話,阿姨,您過來陪我吃飯吧,就在醫(yī)院附近有家四川人開的飯館。</p><p class="ql-block"> 桃花跟阿姨進去的時候,店里的店員問桃花,還是老樣子嗎?桃花說,不,今天加兩個菜。</p><p class="ql-block"> 桃花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在等上菜的空隙,她把桌上的杯子不停地翻過來,倒過去,還不時拿筷子敲敲碗。</p><p class="ql-block"> 服務(wù)員端上菜來,大概是感受到了小小空間里愉悅的氣氛,大聲說“請”。</p><p class="ql-block"> 桃花拿起筷子學(xué)著服務(wù)員的聲音對阿姨說“請”。阿姨忙說:“請請請”若得桃花差點笑得背過氣去。</p><p class="ql-block"> 這是幾年來,阿姨見桃花笑的最開心的一次,看來桃花是真的放下了。桃花說是想跟阿姨說說悄悄話,可飯菜上來之后,桃花就默默地吃著飯。</p><p class="ql-block"> 阿姨感覺剛才熱鬧的氛圍一下冷清下來,正想著怎么調(diào)節(jié)氣氛的時候,桃花開口說話了,吳迪過的好嗎?</p><p class="ql-block"> 阿姨心中一喜,回答道,他過的不好,真的很不好。</p><p class="ql-block"> 桃花的心“咯噔”一下,那口熱菜就含在口中,非常燙,一伸脖子,硬吞了下去,感覺從舌頭一直燒到胃里,她強忍著那焦灼感緊張地問,他怎么了?</p><p class="ql-block"> 這么多年來,他從沒有放下過你。阿姨邊遞給桃花涼水邊說道。桃花接過阿姨遞過來的涼水猛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淡然一笑,眉毛挑起來說道,放得下,放不下又能怎樣呢,只要他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該就是最好的。見桃花如此,阿姨剛點燃的希望又被澆滅了。她們沒有再討論這個話題,從桃花的臉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來。阿姨停了嘴,看著桃花悶頭吃飯。</p><p class="ql-block"> 桃花的工作逐漸忙碌起來,心情也變的好起來。父親看著這一切,為當初自己的決定感到很欣慰。要不是他慫恿桃花暫時離開吳迪一段時間,要不是他為桃花找到學(xué)校,并親自陪著桃花學(xué)習(xí),桃花也許永遠都無法從地震的陰影中走出來,永遠陷在她與吳迪的感情糾葛中不能自拔。</p><p class="ql-block"> 日子終于恢復(fù)到了最初的平靜。</p><p class="ql-block"> 那日晚飯之后,父親對正在廚房忙碌的阿姨說,把那邊的房子退了吧,每年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p><p class="ql-block"> 阿姨看看客廳里的桃花小聲對父親說,房子退了吳迪回來住哪?</p><p class="ql-block"> 父親側(cè)過臉看了看呆坐在客廳里的桃花說,吳迪每次回來最多不過半月,即便是住酒店也不需要這么多的開支。</p><p class="ql-block"> 可吳迪放不下,他放不下的東西,我們能做主嗎,您再看看桃花,她就真的放下了嗎。父親搖搖頭出了廚房,徑自回到了自己房間。這幾年來,桃花在父親面前絕口不提吳迪,父親也不提。桃花越是平靜,父親就越是擔心。</p><p class="ql-block"> 桃花的心理咨詢室終于做出了名氣,很多人都慕名而來。</p><p class="ql-block"> 五月末的一天,下午下班的時候,父親來接桃花。桃花問父親,阿姨怎么沒來?</p><p class="ql-block"> 父親說,阿姨回家了,今天是她女兒的生日。</p><p class="ql-block"> 桃花沉默下來。她走在前面,父親在后面跟著。在街頭拐角的地方,桃花停下來對跟在身后的父親說,您去買束花吧。</p><p class="ql-block"> 父親問,買花做什么?桃花沒吱聲, 許久之后說,算了。然后又繼續(xù)往回走。父親不明白桃花為什么要買束花,而又算了。桃花記得,今天也是吳迪的生日。 </p><p class="ql-block"> 桃花坐在客廳里,父親去給桃花倒水去了。等父親倒水回來之后,桃花問,印度的孟買究竟是怎樣一座美麗的城市?看見桃花空洞眼神里的向往。父親哽咽了,你想去嗎。</p><p class="ql-block"> 想去??扇チ?,我又能看見什么。父親的哽咽差點就變成哭泣。一向淡然的父親,這會也忍不住的悲傷。</p><p class="ql-block"> 桃花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淡淡地對父親說,睡吧,明天都要早起呢。父親望著桃花離開的背影,望了很久。</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在去上班的公交車上,桃花得知四川的雅安發(fā)生了地震,這些年來,她偽裝很強大的心瞬間被擊垮,那些被遺忘的畫面一下出現(xiàn)在腦海里。吳迪,你在哪,你究竟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桃花要去雅安做志愿者。她跟父親說起這事的時候,父親是不同意的。桃花好不容易從地震中走出來了,怕她再觸景傷情。</p><p class="ql-block"> 可桃花對父親說,我經(jīng)歷過地震,知道這個時刻,所有的東西,包括食物都很蒼白,唯一需要的是有人陪伴著他們,給予他們心理安慰,安撫他們在地震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脆弱心靈。</p><p class="ql-block"> 父親沒有再反對。</p><p class="ql-block"> 桃花的請求在一個月之后得到了批準。她將赴四川雅安,為那些在地震中受到心靈摧殘的人們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心理疏導(dǎo)。</p><p class="ql-block"> 整整五年,桃花再次踏在四川的土地上。</p><p class="ql-block"> 站在這塊受過兩次創(chuàng)傷的土地上,桃花還依稀記得五年前吳迪帶她在縣城的街道上買糖葫蘆。</p><p class="ql-block"> 街道的樣子在她眼里越來越模糊了,可吳迪握著她奔跑在街道上的樣子還深深印在腦海里。在后來的許多日子里,桃花時常會想到那條街道、那個賣糖葫蘆的老人。街道不再了,那個賣糖葫蘆的老人還在嗎。</p><p class="ql-block"> 今天,桃花走在地震后的廢墟上竟然不再流淚。</p><p class="ql-block"> 桃花與幾位志愿者,在臨時安置棚里開辦了心理疏導(dǎo)室。</p><p class="ql-block"> 七月末的一天黃昏,心理輔導(dǎo)室里來了一位需要特殊心理疏導(dǎo)的患者,指名讓桃花給予心理輔導(dǎo)。</p><p class="ql-block"> 那人開口說第一句的時候,桃花的血都凝固了。半晌,桃花的血液才流動起來。當那個人默默走近桃花時,桃花突然感覺到了陌生。</p><p class="ql-block"> 這不是吳迪,只是聲音像極了吳迪。</p><p class="ql-block"> 來人告訴桃花,吳迪說桃花是長在他心里的一顆毒瘤,時常讓他疼到窒息。</p><p class="ql-block"> 吳迪終究是沒有回來,他在一次飛機失事中下落不明。</p><p class="ql-block"> 桃花驀然明白,其實這些年來,她不是在逃避,而是一直在等待。桃花給父親打電話,她決定把心理咨詢室開在四川。</p><p class="ql-block"> 汶川地震十五年的這一天,桃花獨自一個人來到了山頂公墓,祭拜吳迪長眠于此的母親。桃花深知,相逢的人永遠不會再相逢。吳迪終究是變成了天使,而桃花依然平凡著,年復(fù)一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