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安昌,憶祖母建亞(請不用送花)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立夏過后氣溫開始明顯上升,趁著天氣還沒驕陽似火,姐弟結(jié)伴,驅(qū)車游紹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游紹興一定要去安昌古鎮(zhèn),安昌不僅是紹興最原汁原味的古鎮(zhèn),那里還是父親的外婆家,我祖母的出生地。雖然祖母在年輕的時候就跟著父母舉家搬遷到了蕭山,可她的紹興鄉(xiāng)音則終生未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時間飛快,今天來到安昌,我也已是暮年之人。走在街上,耳邊傳來紹興娘娘的說話聲,仿佛又聽見了祖母的聲音,內(nèi)心咯噔一下,往事歷歷在目,回憶觸手可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祖母出生于文人世家,康有為曾經(jīng)是他們家的座上客,這是我父親的阿淦娘舅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新民晚報》上寫“豆腐干”文章時曾提起過的往事。因此祖母從小飽讀詩書,還接受過高等教育,也算得上是個大家閨秀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祖母曾經(jīng)的榮華富貴我們知之甚少,唯一看得見的就是她年輕時帶著金絲邊眼鏡,穿著高跟皮鞋拍的照片,而現(xiàn)實中的祖母則是一個瞇著一雙高度近視眼睛,整天在廚房里忙忙碌碌的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煮婦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祖母的廚藝十分了得,甚至在那個菜場的柜臺上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空蕩蕩的年代里,只要我們回杭州,祖母就會像變戲法似的在飯桌上擺出一桌子的好菜來,紹興的梅干菜扣肉唯祖母燒的最入味,我父親稱贊祖母是魔術(shù)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祖母健在的時候,我從農(nóng)村回家都會去杭州住上個把月,祖母天天換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記得有一次我在閨蜜杭州的姑姑家吃了個雪團,和祖母說起這種浙江點心非常好吃,沒想到第二天祖母就做了一鍋的雪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祖母燒菜的時候我喜歡在邊上看,她非常講究用佐料,即便炒個雞蛋,一定要放很多油,我見她用油如此奢侈,急的哇哇叫:“油放太多啦!”祖母卻說:“炒雞蛋油放少了不好吃的。”我怎么會不知道炒雞蛋時多放油雞蛋才會更松軟?但是那個時候燒菜的油都是配給供應的。我小學畢業(yè)的時候正好遇上動亂,學校不上課,我們家做飯、買菜,都是我的事,我最清楚菜油有多金貴,像祖母這樣的用法不用半個月就會把菜油的份額全用完的,這樣的話,等我們離開杭州后,祖父母和叔叔姑姑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只能就咸菜蘿卜干下飯了。我于心不忍,在一邊監(jiān)督祖母倒菜油,可祖母卻笑著說:“諾豐管裹。”可見祖母對遠離她身邊的孩子有多寵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當年在北大荒的日子里我也收到過祖母親手腌制的紹興筍干菜,一拆開包裹那股清香味瞬間撲面而來,這種感受我至今還牢牢記在心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祖母為人低調(diào),除了個別鄰居以外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她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家庭煮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五十年代初全民掃盲開始的時候還鬧過笑話。居委干部以貌取人,竟然通知祖母去參加掃盲教育。祖母一向謙虛謹慎,不好意思回絕人家,還是隔壁鄰居覺得好笑,于是出來解釋:“任師母的文化當個老師也都是綽綽有余的哦。”居委干部在驚訝之余就動員祖母走出家門,去參加新中國的建設,還給祖母找了一份會計的工作,但是操持一大家人的家務已經(jīng)讓祖母從早忙到晚,況且還有一個體弱多病的姑姑需要祖母的特殊照顧,她哪里還有時間出去工作,只能埋頭于她的煮婦事業(y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書香世家出才子,祖母這輩子懷才不遇,但是她的兩個弟弟卻都才華超眾,抱負不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抗戰(zhàn)爆發(fā),祖母的兩個兄弟都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大學校園,滿腔熱血的投身于抗日斗爭。他倆中一個加入了共產(chǎn)黨,曾經(jīng)在上海接受潘漢年的領(lǐng)導,開展地下斗爭。我父親在19歲的時候離開杭州就是投奔了這個舅舅,上海解放前夕,他被舅舅安插進了楊樹浦發(fā)電廠,理所當然的成了舅舅的秘密通信員,參加了發(fā)電廠的護廠斗爭。不幸的是這個為革命做出卓越貢獻,并身居要職的舅舅后來因潘漢年事件受到牽連而鋃鐺入獄,最終尸骨無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祖母的另外一個弟弟是父親常常會提起的阿淦娘舅,他卻和哥哥走了一條大相徑庭的路,抗戰(zhàn)期間他跟著同學去了重慶。新中國成立以后一開始倒也安然無事,還在北京的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任總編??墒俏灏四攴从疫\動開始,由于他曾寫過一篇措辭尖銳的文章發(fā)表在了一份段位很高的大報上,結(jié)果被打成右派,從此以后一直是名專政對象,甚至也坐過牢,直到一九七八年才得以摘帽平反,重新回到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國家給了他副社長的待遇,不久以后光榮退休,安享晚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命運就是這么捉弄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父親的舅舅我要叫舅公,阿淦舅公退休以后曾帶著老愛人來過我家,遺憾的是那次他們來上海我卻不在家,后來我去北京旅游的時候還專門去了舅公在東城區(qū)北總布胡同的家。有趣的是人還沒進他家就已經(jīng)看見走廊的地上擺放著好幾個紹興黃酒的小壇子,就憑這幾個黃酒壇子也不用再打聽了,直接敲門絕對不會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舅公雖然已在北京住了幾十年,但一見面還是滿口紹興話,老人家這輩子久經(jīng)風霜,身上卻毫無歲月滄桑留下的痕跡,反倒白發(fā)童顏,談笑風生,讓人一見如故,倍感親切,真不愧是祖母的兄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祖母和祖父一輩子相敬如賓,同甘共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日軍侵華,鬼子扔炸彈,祖父家蕭山的大宅院頃刻之間化為廢墟,全家老小顛沛流離在浙東山區(qū)逃難,抗戰(zhàn)勝利以后才在杭州城里落下腳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新中國成立,一家人的生活終于安定了下來,但僅靠祖父一個人的工資要養(yǎng)活六個孩子,日子還是捉襟見肘,于是祖父在他兩個同在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工作的弟弟的引薦下開始兒童文學的創(chuàng)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祖父工作之余便伏案寫作,已無心顧及家事,瘦弱的祖母不僅獨自拖兒帶女操持家務,還無微不至的照顧著祖父,為埋頭耕耘的祖父端茶倒水,呵護有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在祖母含辛茹苦的養(yǎng)育下,她的孩子們一個個都成家立業(yè),祖母卻因積勞成疾突發(fā)腦溢血,就此一病不起。記得當時祖母已經(jīng)失憶到連身邊的人都認不出來了,但是當父親和我們一起站在她的面前時,她雖然不會講話,可還是笑了。我相信奇跡,祖母肯定認出我們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們沿著古鎮(zhèn)深處散發(fā)的氣息慢慢地往前走,看著這里一條長廊、一處水榭、一艘烏篷船、無不是古韻悠悠。心中充滿自豪,這里是祖母的故鄉(xiāng)。</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