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咱小時(shí)候的那些事——往事如煙又如碳梁木 <p class="ql-block">黎明的薄光里，睜著不眠的眼，看著少年的往事，仿佛隔了遠(yuǎn)遠(yuǎn)一片草甸，漸漸變成了別人家的事。</p><p class="ql-block">不再那么牽腸掛肚，心中沒有起伏，就像看著一場(chǎng)一場(chǎng)的云煙起落。</p><p class="ql-block">我所愛的，淡漠了；我所仇恨的，消逝著。</p><p class="ql-block">就像風(fēng)中的熱石，驟雨后，再拾起時(shí)已不再燙手。</p><p class="ql-block">那些曾經(jīng)的種種，那些回顧時(shí)因它而起的種種，都正如燒荒地的野草一樣化作屢屢春煙漸漸散去。火煙之下是否有新生，或是現(xiàn)前的生活太過激烈？我也不置可否。</p><p class="ql-block">只知道從前的一切，現(xiàn)在的一切，未來的一切，都在無常的河中流著、流著。觀想著它時(shí)，反而發(fā)現(xiàn)自己不動(dòng)了。</p><p class="ql-block">在這水流之中，舅媽斑駁的白癜風(fēng)臉孔，竟和姥爺紅腫如裂縫般的小眼睛，和姥姥爽朗的笑聲，和我悄無聲息玩耍時(shí)的樣子似乎都沒有什么不同了。</p><p class="ql-block">都成了影壁上風(fēng)動(dòng)的樹影，搖曳著，變換著。</p> <p class="ql-block">試著尋找那些痛，來到童年時(shí)，更深的一層浮現(xiàn)了。</p> <p class="ql-block">媽媽的病痛與去世，喪母后小弟的樣子和作為，孤獨(dú)、情感隔離的我自己，茫然地望著兒時(shí)身邊發(fā)生的一切完全的不能理解。</p><p class="ql-block">我陷入一個(gè)人的絕地，仿佛落入一個(gè)暗處，姥姥是唯一的繩索。于是我緊緊地握住它，像一只小螳螂掛在——在喪女之痛中的姥姥——飄搖的繩索之上，茫然，抓緊，茫然，抓緊，茫然，抓緊——。</p><p class="ql-block">假使這一刻，我從繩索脫落，我必沉沒。</p><p class="ql-block">然而，繩索掛住了我，我抓住了繩索，每時(shí)每刻。</p><p class="ql-block">在母親剛剛?cè)ナ赖哪嵌稳兆永?，我就是這樣，緊緊依偎著姥姥，寸步不離，一聲不響。</p><p class="ql-block">姥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p><p class="ql-block">姥姥盤腿坐在炕上，我就趴在炕沿邊；姥姥去茅廁，我就站在前面等候；姥姥去屋外，我就跟到屋外；姥姥去別人家我就跟到別人家，倚靠在姥姥坐在別人家炕沿上的兩腿間；姥姥去墳地坐在媽媽的墳前號(hào)啕大哭，我就緊挨著跪在她的旁邊，一同垂淚。</p><p class="ql-block">姥姥離去我離去，姥姥歸來我歸來，姥姥徹夜不眠，我就徹夜不眠，一刻不離地看著姥姥。</p><p class="ql-block">記得，因?yàn)槲彝牙岩粯佑袝r(shí)連著不睡覺，二舅認(rèn)為這個(gè)小孩不正常了，買來小藥片給我吃。我很憎惡，除了被看管著吃下去，都把它悄悄地扔掉了。直至今日，我也懷疑小藥片吃壞了我的腦子。</p><p class="ql-block">大概那時(shí)候偶然聽到，家里的大人們偷偷議論說，擔(dān)心姥姥尋死。才讓我這樣看著姥姥的，媽媽沒有了，從小在姥姥身邊長(zhǎng)大的我多么害怕姥姥也離開我，換成你，讀者，你也會(huì)這么做的。</p><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了。</p><p class="ql-block">總之，就像姥姥腳上的鞋子不離開她的腳一樣，我不離開她，睡覺也像忠實(shí)的鞋子一樣守護(hù)著她。</p><p class="ql-block">時(shí)間久了，人人都知道姥姥身邊有個(gè)外孫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時(shí)候，我最怕一件事情。</p><p class="ql-block">別人來看望姥姥，也或誠(chéng)懇的親戚，也或有一點(diǎn)看熱鬧的街坊鄰居，她們每每愛說一句話。</p><p class="ql-block">“嘖嘖，哎呀，你瞧，這孩子多可憐，這么小就沒媽了。嘖嘖——”</p><p class="ql-block">她們的視線直直對(duì)著在屋地上俯身玩耍的我說，或?qū)χ镂蓍T外的我說，毫不遮掩，毫不忌諱，毫不壓低聲音?？蓱z我的目光讓我覺得他們高高在上，似乎又被襯托得幸福無比。我的心里，就好像一次次被揭去正在結(jié)痂的傷疤一樣，緊張、疼痛。自己小心翼翼深深隱藏的傷疤一次次血肉模糊地被揭露出來。</p><p class="ql-block">他們?nèi)活櫸业母惺?，而很是贊嘆自己的善心，享用著絕好的談資。</p><p class="ql-block">這讓我變得越來越敏感。不管我怎樣玩耍著，也或躲避著，我的耳朵都張?jiān)谒齻兊脑捳Z間。</p><p class="ql-block">我越來越不說話了。我屬實(shí)沒什么可說。</p><p class="ql-block">更糟糕的，竟還有人當(dāng)著面問我：“孩子，你想你媽不？”</p><p class="ql-block">真該一拳打過去。只是這郁積已久的憤怒今天才被發(fā)見，而某某斯人已仙逝已。</p><p class="ql-block">更加的沉默而逃開。</p><p class="ql-block">這一群，她們似是來安慰姥姥的，但每一次都令我的傷口血淋淋的。</p><p class="ql-block">漸漸地我遠(yuǎn)離他們一點(diǎn)點(diǎn)，我不說話。只眨著瘦弱的大眼睛，遠(yuǎn)觀著他們。</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當(dāng)這些從未與人提及的傷痛，從靜靜地記憶河底浮現(xiàn)之時(shí)，我感恩平靜帶來的清澈，讓我得以望見河底的一些疏枝枯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