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愁 那騾馬古道的裕后街賀子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不期而遇的散步，日薄西山的陽光映射蜉蝣暮影的小河，拐彎走進(jìn)百余米幽靜的福星街。城中之隅，名街實巷，破爛不堪的巷道里，斑駁陸離的圍墻上，罅隙坍塌的舊宅旁，一個個隨意涂鴉的“拆”字跳進(jìn)我的瞳孔，鄉(xiāng)愁了我的感官，驛動了我的童心，喚醒了我的回憶。這里畢竟是我垂髫之年涉足尋常百姓家的肇始；這里畢竟是我與騾馬古道的裕后街遺留不解之緣的地方。作別朝花夕拾的惆悵，一幕幕久遠(yuǎn)的往事涌上心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場聲勢浩大的“文革”，轟轟烈烈的波及神州大地。父親還夠不上古代稱呼的“芝麻官”，也被打成“走資派”勒令攆出主管街道的機關(guān)，舉家搬遷散發(fā)人間煙火味的福星街，蝸居房產(chǎn)部門騰出的一間房，穿過共用的廳堂才能進(jìn)去。一戶兩層，同屋的鄰居住在樓上，家庭出身不好，靠糊火柴盒、掃街維系一家四口的生計。彼此殊途同歸，和睦相處，常常圍坐燒煤的地灶，盡量回避有關(guān)政治時事的話題，我也跟著他們學(xué)做漿糊的火柴盒。每當(dāng)漆黑的夜晚，后面的工人文化宮，“造反派”與“保皇派”的對峙，零星響起劃破夜空的示威槍聲，我時常驚駭?shù)囟自跁老?，或者蒙頭鉆被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我朦朧的記憶中，印象里的福星街交匯燕泉河畔的半邊街，窄窄的巷尾并沒有現(xiàn)在這么寬，兩邊佇立的舊房之間，鋪出一條連板車都過不去的青石板路。那時的街坊四鄰都未安裝自來水。年少的我，每天同患病休養(yǎng)的母親，拿著鐵箍的木桶走過坎坷不平的清淑橋，在扎上街的海棠井提滿水一路搖晃，抬回家時，把僅剩的半桶水倒入用瓜瓢舀水的大缸?？v橫交錯的小巷，挑水的人流絡(luò)繹不絕，灑濕的路面，晝夜難干。我稚嫩的肩膀，漸漸挑起生活變故的重?fù)?dā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文革時期，我家搬遷三次，面積一次比一次大，較之唐代詩豪劉禹錫被貶的遭遇似是而非，他受到知縣的故意刁難，憤懣寫出托物言志的《陋室銘》。父親受整挨批的空閑時間，學(xué)木工，學(xué)用雙楔通榫的方法做出紅寶箱，把毛主席選集和語錄放進(jìn)去，恭敬擺在家里取代神龕的景仰位置。父親停發(fā)工資，家庭生活窘困。革命樣板戲《紅燈記》鐵梅高唱“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震人發(fā)聵。南街運煤的車后，我跑步撿漏掉下來的煤渣；飼料廠的長徒坡，我躬身助力運糠秕的板車，每趟掙得一毛錢；在大街上，我害羞的拾過橘子皮，曬干賣到藥店添補家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當(dāng)年就讀的第四完小離福星街并不遠(yuǎn)，近期裕后街的改造遷移了學(xué)校。憶往昔，我們停課是鬧革命，復(fù)課也是鬧革命，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念過書。校門外，便是北宋著名詩人秦觀貶謫流放郴州，在《踏莎行-郴州旅舍》中自嘲悲吟：“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钡暮影?。學(xué)游泳，我曾經(jīng)蹬越間隔橋墩的流水巖石，在淺河里小心翼翼地走著走著…不慎踩入挖泥沙形成的深坑，我掙扎地抓住青荇的蔓藤，嗆了幾口水攀爬出來了。俗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倍旰笤傧嗑?，銘記于心同學(xué)情。續(xù)緣知己者，千里共鳴。盤點同道人，天涯和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裕后街，郴州湘粵古道的始發(fā)地，廣東南起韶關(guān)市的樂昌坪石鎮(zhèn)水牛灣，湖南境內(nèi)南起宜章縣南關(guān)街三星橋，俗稱螺馬古道，也稱“九十里大道”。這塊貧瘠的荒蠻之地，一度流傳：“船到郴州止，馬到郴州死，人到郴州打擺子（瘧疾）。＂的凄涼口頭禪。古代的郴城，交通閉塞無公路，經(jīng)濟落后欠發(fā)達(dá)。馬幫人、挑夫離家販運生活物資，往返一趟至少半月以上，我就讀小學(xué)的對面是烏石磯，應(yīng)運而生春宮妓院，這些顛沛流離的勞工，性需求得以用金錢進(jìn)行交易，解放后被徹底取締。但是，“文革”走向偏激，一對年輕男女在夜晚的郴江橋下戀愛擁吻，被人逮住后，男戴高帽子，女剃癩痢頭，掛著“流氓”的牌子游街示眾?；恼Q無稽的動亂褻瀆了人性，誰還敢自由瀟灑于花前月下的浪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時代的大改革，翻開了嶄新的一頁。我從新建的裕后街牌坊漫步在郴江河畔，踏上單孔半圓的拱石橋，化龍橋上的舊石板還殘留騾馬踩凹的蹄印。小橋下面的燕泉河水，分流潺湲地注入郴江，綠島簇?fù)泶淙~的月季，花開一片嫣紅。在這矗立何孟春的雕像，何孟春，郴州人氏，考中明朝進(jìn)士。他為官廉潔奉公、興利除弊、革除陋規(guī)，敢諫直言，做了不少有利于朝廷和百姓的事。后被貶官，稱病還鄉(xiāng)，他的住處有一個泉，因為燕去水干，燕來水滿而得名燕泉，他也被人稱為燕泉先生?，F(xiàn)今郴城的燕泉路、燕泉河、燕泉廣場等地名，都因其名號而命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從古橋拾級走下筑建的觀景臺，俯首悅聽兩水匯合所奏出“嘩啦啦”的音符，小橋流水，湍急濾波。我情不自禁：“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走過短橋，瞅見建工集團(tuán)裕后街改造工程指揮部的辦公室。踏步進(jìn)去，門口的墻上掛著裕后街改造前“污染的河道、破舊的河堤、殘破的危房。”等新舊對比的照片。從整版的噴繪，我認(rèn)出自家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初結(jié)婚后所入住的樓房，竊喜驚訝“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庇谑?，按圖索驥，歲月更替。循跡緬懷，坦蕩真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四十年前，地處郴州母城區(qū)中心部位的裕后街，兀立兩棟五層新樓。儼然貧民窟的衰落街區(qū)，呈現(xiàn)一派現(xiàn)代的生機。我高高興興的喬遷新居，到了夜幕降臨，眼睜睜望著布好的通電線路形若虛設(shè)。只因沒裝電表，我們多次反映不起作用。年少輕狂的我已有十年工齡，略懂簡單的電工知識，在自家的涼臺發(fā)現(xiàn)有電源主線通過，于是用竹篙鉤住電線接頭，伸向室外裸露的電線，碰頭發(fā)出吱吱喳喳的聲音和刺眼的火花。搭頭穩(wěn)定后，整棟樓房徒然通電亮燈，我當(dāng)時的舉動既方便了自己，又幫襯了眾人，從而促使電業(yè)部門加快速度供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子曰：“德不孤，必有鄰?！蓖ハ荣t總結(jié)與人為善的哲理，潛移默化著我的行動。鄰居的朱先生約我合資做木材生意，奔赴鄉(xiāng)下收購舊木材，通宵達(dá)旦地睡在曠野的瓜棚里。燥熱沒洗澡，全身汗污漬。蟲豸耳邊嗡，疲憊望明月。隔日傍黑裝車啟動，村民起哄追來搶劫，人跑不如車快，司機加速甩開。繼夜，我們又在高壁收畢半車木材，一位老叟突然叫嚷嚷地?fù)踝≤囶^，怪其兒子賣木料未經(jīng)他允許，伙計拽著老人論理，拖貨的駕駛員趁機駛向幾公里的上坡接應(yīng)他。爾后趕到裕后街附近的五完小合載一大車，連夜發(fā)往衡南黃竹鄉(xiāng)。</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妻子抱著襁褓中的兒子來送行，揮揮手，告別自茲去。聲聲慢，蘊含喜和憂。我爬上斜裝木材的車斗，由于勞累過度，全然不顧潛伏的危險，躺下一會兒就睡著了，恍恍惚惚到達(dá)目的地。貨俏出手，我捏著分得的貳佰多元錢掖在口袋里，高興之余，生怕被盜、被丟。那年頭，人們多么仰慕“萬元戶”呀！在墟場買了兩個大豬蹄即日凱旋，誠邀志同道合的朋友肴饌一頓。歡聚時，友人們發(fā)揮各自的特長，鋪開白紙潑墨作畫，你一筆他一劃，興趣使然；這一題那一跋，情誼暈染。千年古城的裕后街，銘刻我迎戰(zhàn)未來的青春年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國家走了彎路，我們這輩人荒廢求知的學(xué)業(yè)；祖國撥亂反正，我們這輩人又經(jīng)歷了“打破鐵飯碗”的曲折。裕后街“米碼頭”塑造的藝術(shù)形象，真實反映了勞動人民求生的艱苦。清道光年，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海禁大開，粵鹽、廣貨及舶來品馳道北上，在郴城裕后街水陸轉(zhuǎn)運。同時，湘南農(nóng)副土特產(chǎn)亦在此集散，來往于馳道騾馬日以千計，挑夫不下萬人，郴江碼頭出入商船日達(dá)三、四十艘。沿河鹽行、糧行、油行、土產(chǎn)的商鋪林立，旅舍客棧達(dá)百余家，其時“商賈云集，貨物輻輳，頗及一時之盛?！睒O大地帶動古城向南沿河發(fā)展，形成了“九街十八巷”的路網(wǎng)格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郴城古井群，裕后街的犀牛井尤為奇觀，這井距離我曾經(jīng)的住處一箭之遙。傳說在遠(yuǎn)古，神農(nóng)給郴州帶來九條神犀牛，使郴州風(fēng)調(diào)雨順，人壽豐年?？墒牵镁安婚L，不知從什么地方來一條造孽的惡龍，把瘟疫帶到郴州。為了戰(zhàn)勝惡龍，九頭犀牛將惡龍驅(qū)出郴州，一直追到東海，剩下一頭犀牛在搏斗中跌傷了腳，落入涌泉這眼井里，變成了橫臥井底的巨石，從此就喚作“犀牛井”。這頭神犀牛，雖然化成石頭，但靈性未泯，它見惡龍帶來的瘟疫在郴州肆虐，害得民不聊生，一片荒涼，便從口中噴出一股清涼甘洌的泉水，患疾病的人，飲上一口井水便可痊癒。人們又稱犀牛井為“愈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犀牛井的上空模擬白鶴升天，瑤臺仙境，瓊樓金闕。相傳西漢年間，郴縣城東牛脾山下潘姓姑娘在河邊洗衣時，伸手去撈水中飄來的紅絲草，緊纏于手，張口去咬，紅絲草順著口腔溜進(jìn)腹內(nèi)，之后竟有身孕。潘姑娘未嫁而孕，生下一個男孩。面對無父之子，她萬般不舍地將兒子置于山洞離去。沒走多遠(yuǎn)，聽到孩子大聲啼哭，便返回山洞，竟看到白鹿跪地為孩子哺乳，白鶴張翅為孩子暖身。還見洞口對面的樹上有禾草串魚掛于枝叉，一人枕樹而眠。于是，她按所見之物給孩子取名為蘇耽，隨后帶著孩子走下山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蘇母一人撫育蘇耽，生活艱難。蘇耽自幼孝順，知母苦楚，便下山給人家放牛，掙錢養(yǎng)母。后遇異人授仙術(shù)，識百草，學(xué)得高超醫(yī)術(shù)。十三歲那年，蘇耽修成仙道，登上牛脾山頂一尊巨石，跨鶴升天而去。臨別叮囑母親：“明年郴州有大疫，取宅旁井水煎橘葉，制成藥湯可治瘟救命。”次年郴州果真大疫，蘇母按蘇耽臨別之囑，施藥治病，患者均得救。百姓感恩不盡，將取水之井命名橘井，牛脾山改為蘇仙嶺，在山頂建蘇仙觀，祭祀蘇耽；在橘井旁建橘井觀，祭祀蘇母。杜甫等眾多名人詩詠橘井，宋代四位皇帝赦封蘇耽為“真人、真君?！彼握孀谠娮饔小伴倬嗜改懴恪敝?，遂以形成“橘井泉香”、“龍蟠橘井”的醫(yī)學(xué)典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漫步燕泉河的綠洲，獨立洲頭，通達(dá)兩橋，清淑橋與化龍橋尚存古時的基座。相傳這兩座橋均建于清朝末年，有野史記載，當(dāng)年皇帝微服私訪湘南，相中郴江岸邊一名叫清蓮的女子，此女清秀靚麗，窈窕淑靜，可無奈已嫁本地貧民為婦。當(dāng)時皇帝公開身份，期許贏得美人芳心，但萬萬沒有想到，女子毫不貪圖富貴，毅然決定跟從丈夫至死不渝，哪怕嘗盡一生清貧?；实鄹锌鋱载懙臍夤?jié)，于是命人在燕泉河上修筑兩座橋，一橋名為清淑，另一橋名為化龍，以表達(dá)感動之情。遠(yuǎn)處崔嵬而不知名的山巒，仿佛在勾勒這神秘如詩的魅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數(shù)次出入裕后街的江西會館，知遇“嶺上升明月，他鄉(xiāng)似故鄉(xiāng)。”的情愫；我多次路過裕后街的“曹氏宗祠”，時光雕琢的宗祠懷古，記載著一個家族的城南舊事；古時的“湘南戲院”，曾是郴州人重要的生活娛樂方式，那時演大戲，裕后街總是萬人空巷，人山人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回裕后街，郴江依舊那么寧靜，不時看見魚兒游來游去，朝夕的兩岸有人放線垂釣。恰同學(xué)少年，我讀初中往返河邊，時常目睹一位帥氣的男子漢劃槳橡皮舟，用自織的粘網(wǎng)放入水下卡魚。站在舟上的魚鷹一會兒哧溜水下，用鷹爪抓住活魚飛上來。他是我同學(xué)的父親，每次下河都捕魚滿滿，彌補當(dāng)年生活物資的匱乏。這位女同學(xué)不僅貌美如花，而且事業(yè)有成。甘當(dāng)賢妻良母，必然旺夫旺家。她每每念及慈祥的父親，總有說不完的感恩話…這一處烏蓬唱晚，晨霧裊繞的塔嶺，有她曾經(jīng)和父母相依相伴的家。她秉承父親的高尚人品，銘記父親的諄諄教誨，懂得幸福不是坐享其成，只有通過磨難打拼，才能實現(xiàn)生命的意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回裕后街，“美女梳頭石”的神話耐人尋味。相傳古時候有一個年輕書生，在郴水江畔偶遇一位美麗的少女，當(dāng)時少女側(cè)坐江邊細(xì)細(xì)梳理頭發(fā)。書生與少女一見鐘情，很快就私定終身。兩人相處不久，書生不得不離開去外地完成家族生意。臨走時，他對少女承諾，安排好一切就回來和少女完婚，少女也將梳子送給他作為定情信物。從此，少女每天坐在江邊癡盼書生，很多日夜過去，她最終等來的是那把梳子。這時少女才知道，書生在回來的途中不幸染疾病離世，少女默默的在郴水江畔坐了一宿。第二天，人們經(jīng)過少女每天等候的地方竟已不知所蹤，只有一尊酷似少女的石像，還保持著梳頭的姿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再回裕后街，欣賞古今相融，繁華當(dāng)代的“清明上河圖”，別具一格的“鵲仙橋”流光溢彩。某年七夕夜，北宋詩人秦觀獨自行走裕后街，見路上有俊秀的弱冠少年攜嬌羞女子提燈同游，燭火搖曳，撩動心旌，不禁思及遠(yuǎn)方的佳人，感慨萬千。于是一氣呵成作出了“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佳句名篇《鵲橋仙》流傳于世。為了贊頌偉大的愛情觀，裕后街的后人們在郴江河上修鵲仙橋以記之。如今，鵲仙橋已成為眾多情侶許下牽手一生誓言的地方，見證了一段段不為時光和距離所阻擋的愛戀。</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20px;"><i>鄉(xiāng)愁 是越陳越積淀醇香的杜康</i></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20px;"><i>鄉(xiāng)愁 是難舍難忘的記憶和情懷</i></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