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和二美（一）王昕 <p class="ql-block">寫作：王昕</p><p class="ql-block">插圖：楊楠</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投胎之前</b></p><p class="ql-block">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老柴同志心靈的窗戶卻總讓人看不明白，因為他的眼睛特別小， 隨他爹。不僅如此，他還繼承了他娘的塌鼻梁，厚嘴唇和黝黑的皮膚，總之是怎么寒磣怎么長，一出生就輸在了外貌的起跑線上。</p><p class="ql-block">老柴還是小柴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長得丑，但他偏偏敏感又要強，和其他沒心沒肺的男孩子不一樣。他對自己的長相非常介意，并因此而痛苦且忿忿不平。 </p><p class="ql-block">窮則思變。等老柴到了婚娶年齡的時候，他給自己設(shè)定的唯一目標(biāo)就是要找一個漂亮媳婦，立志要通過基因優(yōu)化一舉改良下一代的外觀。那時候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還沒有結(jié)束，老柴同志憑借自己工人階級的出身，車間主任的身份和持之以恒的不懈追求終于娶到了全廠最漂亮的姑娘郎瑤瑤。</p><p class="ql-block">在廠醫(yī)務(wù)室工作的郎美人是資本家出身，又有數(shù)不清的海外關(guān)系，這些在當(dāng)時看來明顯的劣勢使同樣要強的郎瑤瑤多多少少有些自卑。她最終同意嫁給老柴，也是希望能取長補短，改善一下自己的社會地位，從而能在人群中高高地抬起自己漂亮的頭顱。</p><p class="ql-block">老柴是真心喜歡郎瑤瑤, 對她的的美麗無限欣賞甚至崇拜。瑤瑤精致的五官被白嫩的皮膚襯托得熠熠生輝，尤其是那雙迷死人的大眼睛讓老柴怎么也看不夠?，幀幍难劬ν噶撩鳚櫍嗪诓ㄩL，微微上翹的眼睫毛撲朔迷離，顧盼間永遠帶著小鹿般的無辜和清純?，幀幍拇笱劬σ槐犻_就能點亮老柴的整個宇宙，一閉上又讓他迷醉在溫柔鄉(xiāng)。用神魂顛倒一詞來形容老柴對媳婦兒的迷戀絲毫不為過。</p><p class="ql-block">老柴像伺候女皇一樣地呵護著瑤瑤并樂在其中。他覺得這輩子能和這個心愛的女人朝夕相處，欣賞她的一顰一笑，追隨她的一牽一動是他最大的福氣，甚至挨她的罵，受她的氣都是一種特權(quán)和殊榮。在他看來，瑤瑤就是真理，真理就不容置疑。</p><p class="ql-block">瑤瑤很享受被老柴捧上天的這種感覺，她有時候笑話老柴說：“你對我怎么老這么賤呀？” </p><p class="ql-block">老柴每次的回答都是“我樂意！”</p><p class="ql-block">很多年之后老柴從一部電視劇里學(xué)了一句臺詞，感覺自己的心里話被人家很藝術(shù)地表達出來了。他告訴瑤瑤說， 那句話是“愛一個人的最高境界就是犯賤?！?lt;/p><p class="ql-block">作為一個男人，尤其是車間主任，老柴對外還是要面子的?，幀幰彩莻€聰明的姑娘，他在家里對老柴呼來喚去的，但在外人面前瑤瑤就變得小鳥依人，裝成很溫柔的樣子，把那些本來就嫉妒死了老柴的人更恨得牙癢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這么丑的孩子一下生倆</b></p><p class="ql-block">一年之后，老柴家喜得一對雙胞胎千金。街坊四鄰紛紛前去道賀，回來之后又小聲地議論紛紛。有的人甚至幸災(zāi)樂禍地說：這倆丫頭長得跟老柴一模一樣啊，黑不溜秋，塌鼻梁，大撅嘴，小眼睛，一丁點兒都不像媽媽，簡直就是奇丑無比??！</p><p class="ql-block">老柴望著自己的新生娃娃悲喜交加。美麗的妻子把兩個小丑丫頭一左一右抱在胸前，仔仔細細地看，然后抬起頭說：</p><p class="ql-block">“怎么都是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們老柴家的小眼睛非要世世代代傳下去不可嗎？”</p><p class="ql-block">她還想說，女孩子長成這樣長大了肯定沒人要，又怕太刺激老柴，就咽了回去，但委屈的淚水已經(jīng)盈滿眼眶，失落和擔(dān)憂像潮水一樣淹沒了她。</p><p class="ql-block">老柴見愛妻哭得梨花帶雨，又心疼又慚愧，趕緊連哄帶勸：“都怪我，真是對不起孩子，也浪費了你這么好的基因 了。不過咱不著急啊，都說女大十八變，咱孩子肯定會越變越好看的！”</p><p class="ql-block">為了給自己鼓勁兒，老柴給兩個娃娃取名叫柴大美和柴二美。</p><p class="ql-block">大美和二美一天天地長大。她們并沒有像爹媽期待的那樣越長越好看，而是瞇縫著小眼睛撅著厚嘴唇一直從小嬰兒長到了上小學(xué)，幾乎一點兒不糟賤地全面?zhèn)鞒辛死喜窦业奈骞偬攸c。</p><p class="ql-block">調(diào)皮的壞孩子們給小姐倆起了好幾個外號，一個比一個難聽。最可恨的是二美的同桌，有一次看見了二美填寫的家庭情況調(diào)查表后，興奮地大叫并招呼其他小屁孩：“看見沒？看見沒？她爸姓柴，她媽姓郎，加在一起不就是‘豺狼’嘛，那她們倆就是小豺狼?。 ?lt;/p><p class="ql-block">可憐的小姐倆從此又多了一個被譏笑的新花樣。一幫子小屁孩兒一看見大美二美就學(xué)著“紅燈記”里李鐵梅的高嗓門大聲唱：“打不盡豺狼決不下戰(zhàn)場！”</p><p class="ql-block">大美和二美雖然長得一模一樣，性格卻迥然不同。大美愛讀書，內(nèi)向敏感；二美貪玩兒，活潑好動。小姐倆小的時候，老柴或者郎瑤瑤下班回家，經(jīng)?？吹降氖沁@個場面：大美在門口兒的小桌前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寫作業(yè)。二美和大雜院里的幾個小破孩兒一邊滿院子瞎跑，一邊扯著嗓子唱新學(xué)的兒歌：“小辮兒一撅，站在當(dāng)街，誰敢看我，我是他爹！”</p> <p class="ql-block">就這樣，大美的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二美卻總是墊底兒，除了念書她啥都愛摻和。到了高考的時候，大美眾望所歸地考上北大，二美則是毫無懸念地名落孫山。</p><p class="ql-block">老柴和瑤瑤為大美的成績驕傲，同時也為二美的前途擔(dān)憂。二美自己卻是大大咧咧地不知道發(fā)愁。她一會兒說當(dāng)工人能立刻掙錢，一會兒說想學(xué)美容美發(fā)，一會兒又說去胡同口的副食店賣菜也行，反正就是死活不愿意像爹媽希望的那樣去復(fù)讀一年重新參加高考。</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二美出國</b></p><p class="ql-block">就在家里人為二美的前程操心的時候，瑤瑤娘家的海外親戚們紛紛地跟她聯(lián)系上了。</p><p class="ql-block">瑤瑤對老柴說：“要不然就送二美出國吧，好在有親戚們照顧，也放心一些。你看看她，如果再這么混下去，我都怕她跟胡同里那幫孩子學(xué)壞了?！?lt;/p><p class="ql-block">老柴聽了表示同意。兩口子一合計，決定讓二美去意大利，投奔她大姨和姨夫。</p><p class="ql-block">大姨和大姨夫一直生活在意大利的一個小城市，那里的華人非常少。郎家的人遍布歐美，做生意很有一套。比如他們幾乎都選擇在小城市開中餐館，目的就是避免惡性競爭，而且老外大都愛吃中餐，越小地方的人越好糊弄。只要沒有第二家中餐館跟著裹亂，賺錢就不成問題。</p><p class="ql-block">二美憑著混不吝的性格和反正在國內(nèi)也沒啥前途的心態(tài)飛到意大利。她邊念書學(xué)意大利語，邊在大姨夫開的中餐館和大姨開的中醫(yī)診所兩個地方幫忙。她雖然語言不通，卻很快發(fā)現(xiàn)了在小地方做洋人生意的奧秘。</p><p class="ql-block">大姨夫的餐館生意興隆，天天高朋滿座，但那飯菜的質(zhì)量實在不咋地，在二美看來還沒她北京的爹媽做的好呢，而且價格高得讓她吃驚。</p><p class="ql-block">比如開胃菜一欄中的煎餃，一份就給兩個，放在雪白的盤子里，點綴著紫紅色的蘿卜花和嫩綠的香菜葉，把那兩個煎餃襯托得像玉盤里的珍饈。二美換算了一下，這兩個煎餃的價格在北京的餐館里至少能買半斤餃子， 她心想這錢也太好賺了。有一次餐館迎來五個來吃宵夜的大漢，他們光煎餃就點了二十份，還喝了很多酒。這幾個冤大頭饒了花了好多錢，臨走還對二美連連稱謝，說中國菜實在太好吃了，下次還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大姨的經(jīng)營之道</b></p><p class="ql-block">大姨做生意的本事更勝一籌。她開的中醫(yī)診所在方圓幾十里獨此一家，客源穩(wěn)定，收益頗豐。二美聽媽媽講， 郎家祖上并沒有行醫(yī)的，大姨好像也沒上過什么正規(guī)的醫(yī)學(xué)院，所以她的中醫(yī)理論知識和行醫(yī)水平也無從考證。</p><p class="ql-block">二美觀察了一陣子，發(fā)現(xiàn)大姨生意好的秘訣就是她的情商極高，而且特別能忽悠。</p><p class="ql-block">比如一位兩周前來過的意大利老頭又來問診了，大姨就拿著架勢給他搭脈，看病人的氣色，然后微微點頭，滿面笑容地說：“比安奇先生，您的脈搏跳動比兩周前有力多了，再看看您今天的氣色，滿面紅光，眼睛也有神?？磥砟粤藘芍艿闹兴幹蠛苡懈纳瓢?！您說說，您最近的胃口是不是好些了呢？”</p><p class="ql-block">比利奇先生被中國女醫(yī)生的興奮感染得心情也大好，見醫(yī)生問自己的胃口就順口說：“好像是好了些呢?！?amp;nbsp;</p><p class="ql-block">大姨不失時機地鼓勵病人說：“這說明咱們的藥見效了，我再給您開兩周的中藥鞏固一下，您的睡眠不好，吃飯不香的癥狀就會進一步減退。您看看，我這里今天來就診的病人太多，我讓助手給您安排一個兩周后的預(yù)約吧。到時候我給您做一個全身的中醫(yī)健身推拿按摩，對失眠也有療效的，好不好？”</p><p class="ql-block">比利奇老頭高興地接受了二美她大姨的所有建議， 交完錢歡天喜地地走了。</p><p class="ql-block">等到診所關(guān)門的時候，大姨一邊收拾一邊問二美：“你看出大姨行醫(yī)的訣竅了嗎？”</p><p class="ql-block">二美本來想說，看出來了，就是忽悠這幫老外！話到嘴邊改成了比較禮貌的說法：“是不是對病人進行心里暗示？”</p><p class="ql-block">“對，二美真聰明！你別小看心里暗示的重要性。其實來咱們這里看病的人本身都沒有太大的毛病，就是些頭疼腦熱的。他們的病大多數(shù)好好休息幾天，多喝點水，不用治也能好。他們來了呢，咱就給他們開些人參，西洋參，枸杞，山楂，甘草，山藥之類的。就是給他們開開胃，補補氣，養(yǎng)養(yǎng)神，說白了就是起些輔助治療作用?！?lt;/p><p class="ql-block">“明白了，再加上您的精神鼓勵，他們想不見好都難！”</p><p class="ql-block">“還有啊，這些老外一輩子都沒吃過中藥，沒接受過針灸和中式推拿，所以他們的身體對中醫(yī)中藥的反應(yīng)特別靈敏。有的人吃一幅藥或者按摩一次就能一下子就感覺好多了，所以他們就覺得中醫(yī)特別神奇！”</p><p class="ql-block">“大姨，那有沒有一些疑難雜癥您治不了的呢？”</p><p class="ql-block">“當(dāng)然有了！遇到那些大病和疑難雜癥，我就實話實說，讓他們?nèi)ゴ筢t(yī)院。大姨的原則就是不冒險，不逞能，只看常見病。其實你也看見了，這里就咱們一家中醫(yī)，光有這類客人就足夠讓大姨忙的了?！?lt;/p><p class="ql-block">二美聽了點頭稱是，心里暗暗佩服大姨的經(jīng)營策略。</p><p class="ql-block">大姨夫其實一開始并不太歡迎二美的到來，但二美的性格好，又勤快，所以大姨夫很快就接受了這位家族新成員。最令大姨和大姨夫驚喜的是，二美就像是個招財貓，自從她在中餐館和中醫(yī)診所幫忙后，兩個地方的客流都明顯增加，生意越來越火。</p><p class="ql-block">讓大姨，大姨夫，尤其是二美自己完全沒想到的是：她招財?shù)脑蚓谷皇撬摹懊烂病薄?lt;/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續(xù)）</p> <p class="ql-block">歡迎大家關(guān)注我的微信公眾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