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齋夜話——生產(chǎn)隊(duì)里開大會劉心亮.6407951 <p><b> 生產(chǎn)隊(duì)里開大會</b></p><p><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文/心亮</b></p> <p><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最難忘的一首歌——一首難忘的歌</b></p> <p><b> “天上布滿星， 月牙兒亮晶晶，生產(chǎn)隊(duì)里開大會，訴苦把冤伸”</b></p> <p><b> 早就忘記了是哪一年的哪一天了，反正天已經(jīng)很冷了，每年的這個(gè)時(shí)候，村里生產(chǎn)隊(duì)都要召開一次憶苦思甜大會。</b></p> <p><b> 我跟著大姐她們也去湊熱鬧，說白了就為了兩個(gè)心愿，一是去學(xué)唱歌，這首“天上布滿星”就是我跟著大姐她們學(xué)會的第一首難忘的歌。最主要的是去猛啖一頓“憶苦思甜”飯啊。</b></p><p><b> 那年的冬天，天又忒冷又黑得快，去時(shí)，天已經(jīng)很黑了，我凍得直流鼻涕，嘴里還在一直唱著呢，“天上布滿星，月牙兒亮晶晶，生產(chǎn)隊(duì)里開大會，訴苦把冤伸……”每年的憶苦思甜大會都是在我家樹園子邊上那口又深又大的煙窨子里召開。</b></p> <p><b> 開會時(shí)，總是預(yù)先搭一個(gè)臨時(shí)的臺子，臺子用幾根木樁固定住，上面再鋪一層木板，最上面再用蘆席罩起來。</b></p> <p><b> 前面的兩個(gè)柱子上分別掛一盞氣燈，氣燈點(diǎn)亮前要往里面不停的打氣，氣打足了，點(diǎn)著時(shí)燈會像放氣一樣“嗤嗤”地響著，那燈也就賊亮賊亮的。</b></p> <p><b> 會臺前方還要貼上用紅黃綠不同顏色的紙寫的會標(biāo)，上面的字大都是：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b></p> <p><b> 訴苦大會開始了，總有穿的特別破破爛爛的人上臺發(fā)言。臺上講了什么，能聽到的不多，因?yàn)榕_下人們不停的說話。說話的人多了，那聲音聽起來“嗡嗡”的。但有一件事我倒是記住了，說一個(gè)放牛娃，冬天沒鞋穿，也沒屋子住，就住在牛棚里。為了給腳取暖，把腳埋進(jìn)牛剛拉的糞便里。當(dāng)然還有一句最令人害怕的話：萬惡的舊社會，人吃人哪！當(dāng)時(shí)就把我嚇得一激靈一激靈的。</b></p> <p><b> 訴苦完畢，大姐她們就開始齊唱革命歌曲，我就跟著唱啊。她們大聲唱，我就小聲學(xué)。基本都是三二天學(xué)會一首，我覺著我的音樂細(xì)胞就是那時(shí)蘊(yùn)育起來的。</b></p> <p><b> 開完訴苦會，唱罷革命歌曲，揪斗完反革命分子，我最最盼望的吃“憶苦思甜飯”就開始了。</b></p> <p><b> 先是有人往會場里抬干糧，一開始抬來的是米糠做的窩窩頭，這是“憶苦飯”。憶苦飯的窩窩頭是用機(jī)器磨的谷糠面加少許糧食做的，其實(shí)當(dāng)時(shí)的大多數(shù)人家連這也吃不上呢。我一見了谷糠窩窩頭，這比自己家的上碾壓的糠又細(xì)又好咬，就恨不能一口一個(gè)吞下去。大姐拉了我一把，悄悄說吃一點(diǎn)算了，剩下的拿回家去吃，過一會還會有白面大菜包子吃呢。我就趕緊躲進(jìn)黑胡影里把窩窩頭使勁往棉褲腰里掖呀，拿回去，妹妹還在家餓著呢。</b></p> <p><b> 剛剛藏掖好，“思甜飯”大菜包子就來了，也是用很大籮筐抬過來的，也是隨便吃。說是隨便吃，人們就像搶一樣，一籮筐包子轉(zhuǎn)眼就沒了。貪圖多吃多占的劉二狗抱著一懷的“憶苦”的糠面子窩窩頭，跟著送包子的人腚后頭急急地問，</b></p><p><b> “包子還有嗎？我憶苦了，還沒思甜呢！”</b></p><p><b> 送包子的人說，</b></p><p><b> “沒了，沒了，明年再來思甜吧?！?lt;/b></p><p><b> 劉二狗聽了就哭了，說，</b></p><p><b> “又要等明年，去年我就沒搶上包子，今年又沒搶上，我這真是重吃二遍苦，再遭二茬罪呀。”</b></p><p><b> 嗬！這“學(xué)和用”，劉二狗還真是掌握的快呀。</b></p> <p><b> 那天我搶到了兩個(gè)包子，一個(gè)給了大姐，大姐她們是合唱隊(duì)員，不能搶吃。大姐吃了一口，放進(jìn)了懷里，我那個(gè)也是吃了少半個(gè)，剩下的要帶回家去，家里還有妹妹等著吃呢。包子是素白菜餡的，老白菜幫子剁得比雞食還粗碴。鹽放得不多，油就更少了，一點(diǎn)油味也沒聞到。</b></p><p><b> 一離開會場的賊亮的汽燈燈光，走在回家的路上，什么也看不見了。我抬頭看了看天，也沒有亮晶晶的月牙也沒有布滿天的星星。這樣走夜路叫“一摸黑兒”、“摸瞎”，大意就是摸著黑瞎胡著走路吧?？珊谟植幌駢Ρ谀菢幽苊?，腿腳不好的就會摔跟頭。 </b></p> <p><b> 快到家時(shí)，一條狗也許是看見我手里的包子了，兩眼發(fā)著綠光的追了上來，沖我的手就咬了過去，我一躲，那狗沒有吞到包子，卻咬到我的手腕上，咬得那個(gè)疼啊，感覺手腕子都要斷了。大姐忙一彎腰，那狗以為大姐要拾磚頭打它，掉頭跑開了。大姐告訴我說，以后碰到狗你就彎下腰去，“狗怕彎腰狼怕瞧”。</b></p><p><b> 回到家，大姐趕緊去找了一團(tuán)棉花頭，燒成灰，敷在我的傷口上。后來傷好了，傷口卻留了下來，現(xiàn)在我挽起衣袖，都能看到那有一排狗的牙印，半圓形的，像個(gè)月牙。</b></p> <p><b> 也好啊，雖然那天晚天上沒有月牙，這月牙卻是生生的刻在了我的手頭上了。等忙完了我的傷口，大姐掏出懷里的包子，小妹妹在燈下看了半天也舍不得吃，后來她叫上大姐，走出屋來，抬起頭，找星星。大姐說星星睡覺去了，小妹妹不依，非要讓大姐找星星，她說要唱著“天上布滿星”的歌吃那大菜包子。</b></p> <p><b> 大姐被小妹纏得沒法，就說，你先吃了，吃了再唱。星星被你吵醒了，它就會在天上睜開眼睛，讓你看它。小妹妹早餓壞了，多半個(gè)包子三口二口就咽了下去，她還沒吃飽，就瞅著大姐，大姐才想起我那半個(gè)包子。我以為帶回來了，在家里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大姐說，肯定是剛才躲狗掉路上了，可別讓狗吃了去。大姐出去找那半個(gè)包子去了，小妹妹跑回屋，湊到油燈前哼歌：“天上布滿星，月牙兒亮晶晶，生產(chǎn)隊(duì)里開大會，訴苦把冤伸……”</b></p> <p><b> 唱到這里她突然不唱了，問我，</b></p><p><b> “舊社會什么樣呀？”</b></p><p><b> 我說，</b></p><p><b> “萬惡的舊社會，人吃人呢！”</b></p><p><b> 妹妹問，</b></p><p><b> “吃誰了？”</b></p><p><b> “吃誰了？訴苦的人沒說，我怎么知道呀?！?lt;/b></p><p><b> 大姐去找那半塊大菜包子，緊著不回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和小妹都睡著了。</b></p> <p><b> 在睡夢里，我學(xué)唱歌，搶包子，憶苦思甜到了高潮的時(shí)候，我隨著社員們大喊了一聲，“把反革命分子劉培芙押了上來！”妹妹被驚醒了，直勾勾的大眼瞪著我。剛進(jìn)門的大姐晃了晃我，我還沉浸在剛剛的批斗大會里呢，也瞪著直勾勾的大眼看著大姐。有一點(diǎn)我記得特別清楚，我丟掉的那半個(gè)包子大姐沒有找到。</b></p> <p><b> 第二天，下了一場雪，雪很厚，我家放柴草的棚子都被雪壓坍了。我看了看那雪，就猛得嚷了一嗓子：“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b></p> <p><b> 這是我在煙爐上看散裝的《紅樓夢》記住的一句詞。</b></p> <p><b> 【庚子五月十九夜.</b></p><p><b> 于抱月齋燈下.心亮】</b></p> <p><b style="color: rgb(237, 35, 8);">抱月齋夜話——</b></p><p><br></p><p><b> 生產(chǎn)隊(duì)里開大會</b></p><p><br></p><p> <a href="tel:20200709" rel="noopener noreferrer" target="_blank">2020.07.09</a></p><p><br></p><p><b> 文/心亮</b></p><p><br></p><p><b> “天上布滿星， 月牙兒亮晶晶，生產(chǎn)隊(duì)里開大會，訴苦把冤伸”。</b></p><p><b> 早就忘記了是哪一年的哪一天了，反正天已經(jīng)很冷了，每年的這個(gè)時(shí)候，村里生產(chǎn)隊(duì)都要召開一次憶苦思甜大會。</b></p><p><b> 我跟著大姐她們也去湊熱鬧，說白了就為了兩個(gè)心愿，一是去學(xué)唱歌，這首“天上布滿星”就是我跟著大姐她們學(xué)會的第一首難忘的歌。最主要的是去猛啖一頓“憶苦思甜”飯啊。</b></p><p><b> 那年的冬天，天又忒冷又黑得快，去時(shí)，天已經(jīng)很黑了，我凍得直流鼻涕，嘴里還在一直唱著呢，“天上布滿星，月牙兒亮晶晶，生產(chǎn)隊(duì)里開大會，訴苦把冤伸……”每年的憶苦思甜大會都是在我家樹園子邊上那口又深又大的煙窨子里召開。開會時(shí)，總是預(yù)先搭一個(gè)臨時(shí)的臺子，臺子用幾根木樁固定住，上面再鋪一層木板，最上面再用蘆席罩起來。前面的兩個(gè)柱子上分別掛一盞氣燈，氣燈點(diǎn)亮前要往里面不停的打氣，氣打足了，點(diǎn)著時(shí)燈會像放氣一樣“嗤嗤”地響著，那燈也就賊亮賊亮的。</b></p><p><b> 會臺前方還要貼上用紅黃綠不同顏色的紙寫的會標(biāo)，上面的字大都是：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b></p><p><b> 訴苦大會開始了，總有穿的特別破破爛爛的人上臺發(fā)言。臺上講了什么，能聽到的不多，因?yàn)榕_下人們不停的說話。說話的人多了，那聲音聽起來“嗡嗡”的。但有一件事我倒是記住了，說一個(gè)放牛娃，冬天沒鞋穿，也沒屋子住，就住在牛棚里。為了給腳取暖，把腳埋進(jìn)牛剛拉的糞便里。當(dāng)然還有一句最令人害怕的話：萬惡的舊社會，人吃人哪！當(dāng)時(shí)就把我嚇得一激靈一激靈的。</b></p><p><b> 訴苦完畢，大姐她們就開始齊唱革命歌曲，我就跟著唱啊。她們大聲唱，我就小聲學(xué)?；径际侨鞂W(xué)會一首，我覺著我的音樂細(xì)胞就是那時(shí)蘊(yùn)育起來的。</b></p><p><b> 開完訴苦會，唱罷革命歌曲，揪斗完反革命分子，我最最盼望的吃“憶苦思甜飯”就開始了。</b></p><p><b> 先是有人往會場里抬干糧，一開始抬來的是米糠做的窩窩頭，這是“憶苦飯”。憶苦飯的窩窩頭是用機(jī)器磨的谷糠面加少許糧食做的，其實(shí)當(dāng)時(shí)的大多數(shù)人家連這也吃不上呢。我一見了谷糠窩窩頭，這比自己家的上碾壓的糠又細(xì)又好咬，就恨不能一口一個(gè)吞下去。大姐拉了我一把，悄悄說吃一點(diǎn)算了，剩下的拿回家去吃，過一會還會有白面大菜包子吃呢。我就趕緊躲進(jìn)黑胡影里把窩窩頭使勁往棉褲腰里掖呀，拿回去，妹妹還在家餓著呢。</b></p><p><b> 剛剛藏掖好，“思甜飯”大菜包子就來了，也是用很大籮筐抬過來的，也是隨便吃。說是隨便吃，人們就像搶一樣，一籮筐包子轉(zhuǎn)眼就沒了。貪圖多吃多占的劉二狗抱著一懷的“憶苦”的糠面子窩窩頭，跟著送包子的人腚后頭急急地問，</b></p><p><b> “包子還有嗎？我憶苦了，還沒思甜呢！”</b></p><p><b> 送包子的人說，</b></p><p><b> “沒了，沒了，明年再來思甜吧?！?lt;/b></p><p><b> 劉二狗聽了就哭了，說，</b></p><p><b> “又要等明年，去年我就沒搶上包子，今年又沒搶上，我這真是重吃二遍苦，再遭二茬罪呀?！?lt;/b></p><p><b> 嗬！這“學(xué)和用”，劉二狗還真是掌握的快呀。</b></p><p><b> 那天我搶到了兩個(gè)包子，一個(gè)給了大姐，大姐她們是合唱隊(duì)員，不能搶吃。大姐吃了一口，放進(jìn)了懷里，我那個(gè)也是吃了少半個(gè)，剩下的要帶回家去，家里還有妹妹等著吃呢。包子是素白菜餡的，老白菜幫子剁得比雞食還粗碴。鹽放得不多，油就更少了，一點(diǎn)油味也沒聞到。</b></p><p><b> 一離開會場的賊亮的汽燈燈光，走在回家的路上，什么也看不見了。我抬頭看了看天，也沒有亮晶晶的月牙也沒有布滿天的星星。這樣走夜路叫“摸黑”、“摸瞎”，大意就是摸著黑瞎胡著走路吧?？珊谟植幌駢Ρ谀菢幽苊剑饶_不好的就會摔跟頭。 </b></p><p><b> 快到家時(shí)，一條狗也許是看見我手里的包子了，兩眼發(fā)著綠光的追了上來，沖我的手就咬了過去，我一躲，那狗沒有吞到包子，卻咬到我的手腕上，咬得那個(gè)疼啊，感覺手腕子都要斷了。大姐忙一彎腰，那狗以為大姐要拾磚頭打它，掉頭跑開了。大姐告訴我說，以后碰到狗你就彎下腰去，“狗怕彎腰狼怕瞧”。</b></p><p><b> 回到家，大姐趕緊去找了一團(tuán)棉花頭，燒成灰，敷在我的傷口上。后來傷好了，傷口卻留了下來，現(xiàn)在我挽起衣袖，都能看到那有一排狗的牙印，半圓形的，像個(gè)月牙。也好啊，雖然那天晚天上沒有月牙，這月牙卻是生生的刻在了我的手頭上了。等忙完了我的傷口，大姐掏出懷里的包子，小妹妹在燈下看了半天也舍不得吃，后來她叫上大姐，走出屋來，抬起頭，找星星。大姐說星星睡覺去了，小妹妹不依，非要讓大姐找星星，她說要唱著“天上布滿星”的歌吃那大菜包子。</b></p><p><b> 大姐被小妹纏得沒法，就說，你先吃了，吃了再唱。星星被你吵醒了，它就會在天上睜開眼睛，讓你看它。小妹妹早餓壞了，多半個(gè)包子三口二口就咽了下去，她還沒吃飽，就瞅著大姐，大姐才想起我那半個(gè)包子。我以為帶回來了，在家里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大姐說，肯定是剛才躲狗掉路上了，可別讓狗吃了去。大姐出去找那半個(gè)包子去了，小妹妹跑回屋，湊到油燈前哼歌：“天上布滿星，月牙兒亮晶晶，生產(chǎn)隊(duì)里開大會，訴苦把冤伸……”唱到這里她突然不唱了，問我，</b></p><p><b> “舊社會什么樣呀？”</b></p><p><b> 我說，</b></p><p><b> “萬惡的舊社會，吃人呢！”</b></p><p><b> 妹妹問，</b></p><p><b> “吃誰了？”</b></p><p><b> “吃誰了？訴苦的人沒說，我怎么知道呀?！?lt;/b></p><p><b> 大姐去找那半塊大菜包子，緊著不回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和小妹都睡著了。在睡夢里，我學(xué)唱歌，搶包子，憶苦思甜到了高潮的時(shí)候，我隨著社員們大喊了一聲，“把反革命分子劉培芙押了上來！”妹妹被驚醒了，直勾勾的大眼瞪著我。剛進(jìn)門的大姐晃了晃我，我還沉浸在剛剛的批斗大會里呢，也瞪著直勾勾的大眼看著大姐。有一點(diǎn)我記得特別清楚，我丟掉的那半個(gè)包子大姐沒有找到。</b></p><p><b> 第二天，下了一場雪，雪很厚，我家放柴草的棚子都被雪壓坍了。我看了看那雪，就猛得嚷了一嗓子：“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b></p><p><b> 這是我在煙爐上看散裝的《紅樓夢》記住的一句詞。</b></p><p><b> 【庚子五月十九夜.</b></p><p><b> 于抱月齋燈下.心亮】</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