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co <h3>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眨眼瞬間往昔已遠。不管人們怎么感嘆時間飛逝之快,時令依舊按照自己的節(jié)律運轉(zhuǎn);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雖然身處日新月異的環(huán)境里,生活的快節(jié)奏中也無暇顧及那些星移斗轉(zhuǎn)。忙碌工作、余暇偷閑。對于常穿梭于城鄉(xiāng)之間的我,從喧鬧的城市到靜謐的鄉(xiāng)間,車窗外那四季變換的田野時常在心底里引起微瀾。走近那熟悉的天地,腦海中時有昨日重現(xiàn),從清晰到恍惚,從恍惚到隨風飄遠。經(jīng)歷過半個多世紀的風霜雪雨,那些兒時的印記,多已隨時間老人的鐘聲彌散,只有那些大腦深處的印痕拂去浮塵后才忽隱忽現(xiàn)。行走在故鄉(xiāng)的街巷里,偶遇某個老物件兒,蟄伏的記憶被激活后思緒會追溯得很遠很遠……</h3> <h3> 麥收前幾天回老家,偶然發(fā)現(xiàn)一堆散木頭橫七豎八地躺在老棗樹下,好多鳥糞落在上邊,依稀辨認出這是一輛小推車。車體面目全非,車輪扭曲變形,金屬部分銹跡斑斑。這不經(jīng)意的一瞥讓我心中一緊,我倒不是嫌它雜亂破敗的樣子有礙雅觀,而是這個物件兒把我的思緒頓時拖拽回四五十年以前。莫非這是我小時候家里的那輛小推車?<br> 因為我家的小推車與眾不同,所以它給我的烙印很深。童年的印象中,別的小推車空車分量輕;而我家這輛小推車厚重,裝上東西反而平衡性很好。根據(jù)母親提供的信息推算,小推車打制于1925年,是我姥爺找柱子姥爺?shù)臓敔斨谱鞯?。柱子姥爺是我姥爺?shù)那班?,是個遠近有名的木匠。我小的時候,他平常在交河城里做工,下班后也有干不完的木工活兒。那時候住姥姥家,經(jīng)常跑到他家去玩兒,見人來他也只是點點頭,然后埋頭擺弄他那些木件兒。兒時的印象中,柱子姥爺家屋里到處都是做木活的工具,木工應(yīng)該是他家祖?zhèn)魇炙?。當年姥爺做這輛車的時候肯定是精心準備,除了木頭轱轆上的鐵箍,整車沒有一顆釘子。主材選用棗木、梨木和槐木等優(yōu)質(zhì)木料,精挑細選老料做成車軸和軸套。蠟黃色的車體加上琥珀色的車輪,活脫脫就是個藝術(shù)品。姥爺精細入微的選材加上老木匠爐火純青的技藝,小推車集美觀和耐用于一身。嘉峪關(guān)的關(guān)隘、獻縣單橋等古道上那些一尺來深的石頭車道溝,都是這樣的大車小車碾壓出來的。<br></h3> <h3> “打起鼓,敲起鑼,推著小車來送貨”,如同老歌唱家郭松的《新貨郎》里唱的一樣,姥爺推著這輛小推車,每天早晚一次走街串巷售賣日用百貨。姥爺做的是小本生意,車上有洋火洋蠟、針頭線腦和油鹽醬醋茶等小商品。母親說,姥爺特別喜歡這輛車,拿著當寶兒。他是這輛小推車的頂級發(fā)燒友,對待這輛木推車比現(xiàn)在的汽車4S店還要精細。姥爺每天用后都要擦拭干凈,一年刷一遍桐油,油得锃光瓦亮。他心里的小木車如同現(xiàn)在汽車達人眼里的勞斯萊斯幻影。如果后人一直都和姥爺一樣珍惜保養(yǎng),到現(xiàn)在肯定成了極品。估計這件古董級的“姥爺車”要被送到相關(guān)的博物館里,而且要占據(jù)C位。</h3> 后來姥爺年歲大了,不再用這輛小推車做買賣。舅舅上了幾年學就去闖關(guān)東,后在沈陽成家立業(yè);二姨、三姨接班使用小推車。有一年大秋,三姨從地里裝了16捆谷子往回運,“谷個子”高高堆在小車上,完全遮擋了視線。三姨一個趔趄,連人帶車倒向路旁的水井,谷子掉到井里;多虧結(jié)實的車把擋在井沿,人總算沒掉下去,小推車救了三姨一命。二姨、三姨出嫁后,年紀小小的四姨就學會了全部農(nóng)活,也成了小推車的新主人。七十四歲的四姨對于這輛小推車記憶猶新。她回憶說,當年春種秋收都離不開這輛車,春播時往地里運送肥料一天要跑幾十里路。木質(zhì)車軸和軸套的“吱扭扭、吱扭扭”摩擦聲不絕于耳,阡陌縱橫的田野里“小車進行曲”一路相隨。多少次揮汗如雨,多少個歡聲笑語都飄落在每一個朝朝暮暮里......<br> <h3> 當年,對于身材單薄的四姨來說,駕馭這輛木輪小推車還是很吃力。姥姥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娘兒倆下決心要把木頭轱轆換成輕巧的膠皮轱轆。建國初期國家百廢待興,工業(yè)制造還剛剛起步,金屬車輪和橡膠輪胎等都是大廠子產(chǎn)的,屬于高檔物品;鄉(xiāng)間打鐵匠和小爐匠望塵莫及,所以價格不菲。姥姥和四姨就靠養(yǎng)豬賣錢,秋后豬出欄才攢夠橡膠車輪錢,木輪換成膠皮轱轆,車子立馬輕快許多。四姨回憶說,換了車輪后她一次能推18塊大土坯,每一塊都要超過20斤,小推車承載400來斤重物還能暢快運行。要知道,此時這輛小木車已經(jīng)30多歲了,足見當初姥爺和老木匠打磨這輛小推車時的深謀遠慮。</h3> <h3> 四姨結(jié)婚后去了包頭,后移居北京。小推車輾轉(zhuǎn)到了我們家,由于家里人多活兒多,一年到頭忙不完,小車幾乎每天不離手。墊宅子、蓋房子,小推車是絕對主力;每一锨土和一塊磚都是它推送得。春天播種要用它運肥料和種子,麥收要用它把麥子運回糧囤,忙碌的秋收秋種跟著連軸轉(zhuǎn),冬天推土墊圈也從未閑置。農(nóng)耕文明時候的鄉(xiāng)下,離了小推車這個運輸工具,基本上等同于空手攀登珠峰。生產(chǎn)隊長派活,都是社員自帶工具出工,對于小推車來講,那是真正的“私車公用”。有時候,大人們?nèi)サ乩锔苫?,把孩子放到小推車兩個把手之間的橫擔上,小孩子扶著車廂板美滋滋地享受“坐騎”。到地里,大人們忙前忙后,小孩子在田間地頭任逍遙。收工后,困乏的孩子躺在小推車里,在顛簸的“硬臥”里暢游夢境......</h3> <h3> 小推車除為家里和生產(chǎn)隊效力,還有一項重要的任務(wù)就是跟著去挖河。1963年,主席一聲令下:“一定要根治海河”。從此,每年秋收之后,男壯勞力要“出河工”。出河工簡單說就是在測繪好的流域里靠人工挖土,把挖出來的土推至兩側(cè)成河岸;將海河水系的洪水導入渤海,這是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國家工程?,F(xiàn)在我們開車過子牙新河特大橋要好一陣子,河的寬度超過三里地。這樣的大河和華北平原上大大小小的人工河流一樣,都是民工們一锨锨挖出來,一車車推出來的!父親和大哥都曾經(jīng)帶著這輛“姥爺車”奮戰(zhàn)在挖河一線。我至今能記得河工們挖河的宏大場面,他們風餐露宿,夜以繼日地勞作。在長長的河坡上,數(shù)不清的小推車多裝快跑,走過的路程不計其數(shù),推出的土方堆成長龍......</h3> <h3> 母親見我對著那堆木頭愣神兒,就知道我把它當成了“姥爺車”。我向母親打聽小推車的下落,她帶我去了侄子的車棚。姥爺?shù)男⊥栖嚉v經(jīng)滄桑,一副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可是還頑強地站在那里。一輛近百年的老家當,傳到今天已經(jīng)是第五代人了。百年的“姥爺車”基本保持原形,要是老木匠在定能妙手回春。因為現(xiàn)在農(nóng)村手推肩扛的農(nóng)活少了,這些老物件兒關(guān)注的人不多了,所以當年的農(nóng)事主角逐漸退位。我還曾想把我老爺爺傳下來的飯桌好好修理一番,無奈這雙手只會拿筷子,與能工巧匠尚無機遇良緣。<br> 百年的歷史滄海桑田,仿佛白駒過隙之間,小推車變?yōu)轳R牛驢騾的畜力車,畜力車又變成拖拉機?,F(xiàn)在的農(nóng)村生活是姥爺那一輩人做夢也不曾想到的。科技改變了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方式,機器把人們從繁重的勞動中解放出來。伴隨科學技術(shù)的進步,層出不窮的機械會使很多傳統(tǒng)農(nóng)具被束之高閣。隨著農(nóng)業(yè)產(chǎn)業(yè)化、規(guī)模化發(fā)展,人工智能技術(shù)的植入與智慧農(nóng)業(yè)的躍升,未來農(nóng)村將有更多的老家什兒退出歷史舞臺。對我來講,不管舞臺主角怎么變換,姥爺小推車的情懷無法取代。“姥爺車”維系了親情和血脈,見證了幾代人的汗水心血、苦樂年華。它是一條延綿不斷的紐帶,一頭系著過去,一頭系著未來。站在“姥爺車”前,覺得歷史是那么短,百歲光陰如夢斷;忽然又覺得歷史是那樣長,百年里世事滄桑,星移物換,姥爺小推車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br></h3> <h3> ?。ǔ箶?shù)第一和第三圖,其他圖來自網(wǎng)絡(luò),致謝作者,如有版權(quán)要求請通知本人刪除。因為小推車放在柴草中,移不出來,所以沒有拍到理想片子。文章轉(zhuǎn)載請注明原出處。)</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