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同學的老山征戰(zhàn)記戴晶 <p class="ql-block"> 右邊的是我,戴晶,此時是陸軍第一師工兵連副指導員;中間為邱景新,此時是連里二排長;左邊的是陳光重,此時是連隊副連長。這是我們三個同班(同中隊)同學在老山曼棍連隊配置地副連級隱蔽部門前一張合影。三十多年過去了,想起當年在戰(zhàn)場上以及之前之后的一些事,也不禁眼角潮濕。</p> <p class="ql-block"> 我們三個都是恢復高考后首屆從地方招收指揮類的“學生官”,同一個中隊,邱是一區(qū)隊的,我和陳是二區(qū)隊的。一個區(qū)隊就那么二、三十人,同一區(qū)隊自不必多說,一,二區(qū)隊也常在一起上大課和小課,是有些親近。命運有些捉摸不清,畢業(yè)分配《調令函》又繼續(xù)地將我們捆在一起:同分配去湖州的一軍。</p><p class="ql-block"> 82年初的這天,風很烈,地亦寒。我們三人加上另一中隊的李小義一齊來到軍機關大樓前。四人的行李有那么一攤。由于前幾天這三人在杭州等了我兩天(我是長沙人,畢業(yè)后與朋友們多慶祝了幾天),感覺有些內疚,便主動提出來:我來守行李,你們將我的《調令函》帶上去。</p><p class="ql-block"> 這三人風一樣進了大樓,不幾分鐘就刮回來了。他們說:你以為會把我們這首屆的學生官當回事,他媽的 ,接排隊順序一個一個隨意派的。排前的陳光重一師,去杭州;排二的李小義二師,去宜興;排后的邱景新三師,去金華;怎么還有一個?在守行李呀,去一師吧。這四人就這么分了,——也太不鄭重了吧!不過,我傻人有傻福去了最好的杭州,與光重同一個連隊分別當排長。</p><p class="ql-block"> 這里先說說二師的李小義。他后來到了二師四團工兵排當排長,住長興與軍部很近。分配后的第二年我借調到軍教導隊當工兵教員,與他也不遠。于是一個星期天,約了湖南邵陽的軍警衛(wèi)排何排長去看他。這天大家玩得很歡。我倆返回時,小義非要送送。他看何排長騎著的從軍政委家借的自行車很新,便跳上何排長自行車后座上,我單獨騎輛舊車,三人意猶未盡的駛著。一個下坡之后,我見何排長后座的人不見了,趕緊倆人返回去找!不幾時見到坐在路邊的他。他說:沒抓緊從車上顛下來了。我倆急匆匆地將他送到團衛(wèi)生隊。醫(yī)生和他都說,沒事!你們回吧。我倆還真沒當回事。</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一早,軍機關軍務處長的電話來了,問了經過后,說你火速到軍醫(yī)院去見最后一面!原來從自行車摔下來時頭著了地,手術都搶救不過來了。我見小義的最后一面是,他用一個手指微微地跟我做了個再見的動作。這一場景太驚心,一輩子都忘不了!</p><p class="ql-block"> 李小義,這位在七九年對越作戰(zhàn)表現卓越,后到軍校學習的戰(zhàn)斗骨干隊畢業(yè)學員,生命之光就這樣被上帝草率地擰滅了。戰(zhàn)爭沒有要他的命,一輛自行車將他送到了天堂,一場本該絢麗多彩的青春消失在長興四團那條通往白雀軍部的路上!嗚呼!</p><p class="ql-block"> 那何排長為此事恐怕也創(chuàng)造了一個全軍紀錄:軍政委親自打電話給湖南省軍區(qū),一兩天內調回了省軍區(qū)。雖然暫時躲過了一難,但是心里的糾纏和愧疚應該有一輩子。</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陸軍第一師工兵營工兵連駐扎在杭州邊緣的中村馬頭山腳下,千萬別把這地想得太美,比杭州城里差得太多了。如果要具體的描述恐怕會牽扯到軍事機密,你權當這地方是當時杭州最貧窮最落后的地方好了。我和光重落腳到這里當排長。</p><p class="ql-block"> 光重是二排長,我先是一排長后是三排長。帶兵可不是一場容易的事。幾乎所有的兵都比你年長或是年齡相當。一張白白的奶油小生臉只能讓戰(zhàn)士們輕視和蔑視。你拿什么讓他們服你?我和光重各自選擇了不同:他每天抱著個籃球,約戰(zhàn)士們打球,憑著一身籃球武藝先讓你在球場服,從而到各方面服。而我卻是每天掂著本書,一有空就記著什么,寫著什么。其實,我也應該給戰(zhàn)士們秀秀自已的武行的:連續(xù)幾屆的長沙市百米二百米冠軍,外加驚艷般的乒乓球水平,在地方上就有眾多的粉絲,應該在小小的連隊拜者不會少。但知識分子后代的我似乎不愿這么做。你別說,一兩年的讀書下來,收獲不?。汗こ瘫捻敿壙铩度嗣窆け返橇藥灼恼拢爬锏娘L氣亦大變,平時休息時是打牌全變成了每人抱一本書在看,在寫(后來這批兵中居然有三個立了一等功,并有四個提了干,這里有沒有我的影響我說的不算)。最關健的是:我訓練和教學的套路多了,方法活了。這不領導也不太另眼看你了,派你到軍教導隊當工兵教員;差你帶火箭布雷車和拖式布雷車去參加軍區(qū)的演習;還用你帶這兩臺裝備車去參加軍教片《連進攻》的拍攝;也將你安排到營里當書記員。這日子比成天呆在營地,守著連隊的大鍋灶舒坦多了。</p><p class="ql-block"> 日子很快過去了二年,光重在半年前提了副指導員,連隊沒排長了。連長到營里要了幾次,又將我安到了三排當排長。奶奶的,日子又回來了!這時是84年初。</p> <p class="ql-block"> 我是在南京參加著名的“臨汾旅”179師的演習中途接到或知曉作戰(zhàn)命令的。84年7月中旬的一天,演習到一半,軍區(qū)工兵部參謀把我叫到大院辦公樓,很憐憫地望看我說:我馬上給你們辦火車裝運,你們趕緊回。最后還念念不舍地說,要保重好生命呀!——這無非就一個意思嗎:你們的作戰(zhàn)命令到了,回去準備吧!</p><p class="ql-block"> 做為軍人的我此時還真想找個打真仗的地方練練,這是當時的主情緒。其實也有負情緒:打仗要死人傷人,萬一光榮了或負傷了,還是有些怕。</p><p class="ql-block"> 回連隊途中還干了件荒唐事。我當時帶兩個班并一臺火箭布雷車和一臺拖式布雷車參加演習,火車裝運有限,裝不了所有人員和裝備,機關參謀要我開臺車回杭州,反正路也不遠。我挑了臺74式火箭布雷車,很拽,很拉風,一路贏了不少關注。甚至是我們幾個還將它開上了滁州的瑯琊山上醉翁亭,這應該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歐陽修是生氣還是羨慕應該無人會說得清。</p><p class="ql-block"> 我們一行人回到連隊后,非參戰(zhàn)的二,三師各單位正向參戰(zhàn)的一師各單位補充兵源。此時工兵連缺排長,三師的排長邱景新被抽調到工兵連當二排長。三個同學又在了一個小集體里,光重是副指導員,邱景新是二排長,我是三排長。</p><p class="ql-block"> 要打真仗了,我們幾個人忙得昏天黑地的。大家一個連隊里很協調,但是也是有些抱怨的。這天邱景新就朝我嚷:怎么好兵都到你三排去了?我也沒反他,只是心里默默的言:帶兵這個事靠深耕,沒些時間難樹權威。曉得為什么有嫡系一說嗎。從兵源上講,一個連隊各排基本均衡,要有差別也就是我?guī)啄戤斉砰L與他們淫浸在一起的結果。</p> <p class="ql-block"> 從杭州到達云南硯山縣進行戰(zhàn)前訓練后兩個月,連隊也發(fā)生了些變故:連長易國仁同志及兩個戰(zhàn)士朱安華、郁樹成考上軍校要去讀書了,空出了連長這個位置。于是首長們左考慮右思量進行了如此安排:副連長王巖福提連長,副指導員陳光重轉副連長,三排長的我提副指導員?!饺缃褚矝]揣摩出首長們的意圖,也到現在光重對此耿耿于懷。</p><p class="ql-block"> 光重這邊調成副連長不是讓我第一個送死嗎?我這邊分明是不是我光文不武呢?景新這邊也是他們都提了這是不是欺負我新來乍到?——三同學有些糾結了。其實這多是瞎想,作戰(zhàn)前的調整只跟一個事有關,這就是:堅決徹底地完成任務!半年的一線陣地上我們三人完成各項任務幾十次,是踐行了這點。</p><p class="ql-block"> 一軍84年12月9日正式接守十一軍的兩山作戰(zhàn)任務。邱景新跟隨大部隊一起上老山。陳光重則是提前了幾十天帶領連隊的兩個班遂行偵察任務提前進入陣地。而我晚進入幾天,這是因為軍里組織加我一起的五個基層軍官參加昆明軍區(qū)工程兵教導隊“新爆破法開辟通路集訓”,我是另四個排長的頭,集訓到12月中旬才結業(yè)。一師進入陣地后先后進行了“115”“211”“38”幾次有巨大影響力的大戰(zhàn),伴隨著師屬工兵連這個集體,總能在這幾次作戰(zhàn)中看到我們三人的蹤跡。</p><p class="ql-block"> 沖鋒陷陣,英勇無畏,舍身忘死……這類事大家聽多了,讀慣了,這里也不說了(我會另一些文稿上述說)。這里就說他倆各一個小事:這天上級讓光重帶兩個班到116主陣地打屯兵洞,為“115”戰(zhàn)役做準備。行至生死線時,一聲悶響,七班副季金財身體騰高半米,隨后重重摔到地下。踩著地雷了!季隨即叫了起來:我的腳,我的腳!——腳已經被炸藥撕裂拋到了遠方。此時光重急忙跑過去,只見七班副的腳骨骼已露在皮外,開始骨頭和皮肉還是白,接著血從斷開的動脈血管處噴射出來。光重趕快用止血帶扎住他腳踝,將隨身攜帶的剪拌發(fā)地雷拌線的剪刀,將撕裂的那參差不齊的皮肉剪齊,包裹好,然后叫人送他下去。很冷靜,很血性吧。</p><p class="ql-block"> 那是85年春節(jié)三十的晚上,這幾天雙方休戰(zhàn)。我約了光重,景新還有幾個班排長一齊喝酒。喝到晚上十一點,大伙都有些醉了。這時營長跑過來,對景新說:二排長,你帶四班馬上到那拉方向去排雷!邱立馬站直答到:是!——不過站直的身體還在搖晃:這伙計平時就不怎么喝的,這幾瓶香檳和五加皮已經夠他受的了,此時出去還回來得了不?我馬上跑到我床頭遞了根拐杖給他。</p><p class="ql-block"> 他搖搖晃晃地走了。我這心驚膽戰(zhàn)等著,生怕他出事,心想當時要替他去就好了!……到下午天黑之前他完好無損地回來了!——不過還是有些搖晃。誰說喝酒必壞事的,這不是干了大事嗎。</p> <p class="ql-block"> 這應該是我們三人心中最驕傲的一面錦旗了:集體一等功。這是建國以來到當時全軍工兵分隊從沒有過的記錄。憑的是,以我們?yōu)楣歉傻倪B隊開辟的通路,排除的地雷,布下的雷場,修筑的工事;也憑的是,陣地上步兵和炮兵們對你深情的擁抱,以及由心里發(fā)出“工兵萬歲”的呼喊;再憑的是,連隊106人參戰(zhàn),54人負傷,無1人犧牲的戰(zhàn)跡。</p><p class="ql-block"> 打過戰(zhàn)的人都明白一件事:仗好打,功難評。連隊一等功,連隊的功指標太少了。都英勇,都出色,功給誰,誰都難。連隊干部有個一等功指標。平時光重對倆個正職也不太尊重,但是戰(zhàn)績是擺在那的。支委會上我第一個表態(tài):光重第一個上陣地,戰(zhàn)場上成績斐然,一等功給他!看我這么說,另外兩名正職也就默認了。其實我心里也是有個小九九的:光重長期從軍的條件比我們幾個都優(yōu)越,部隊馬上要授銜了,我盼著出個將軍。要知道,這個連隊曾經的司務長梁光烈后來是大名鼎鼎的國防部長!</p><p class="ql-block"> 邱景新打完仗后便抽到師直工科幫助工作,所以評功評獎他沒參加,至于評沒評上功我確實不曉。不過從以后他對一師的態(tài)度來看,是沒評。</p><p class="ql-block"> 我是評了個三等功。說白了是為轉業(yè)工作安排準備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85年5月間我們師下陣地返回杭州。我就思忖著該走了:一是已為這個國家盡了責任和義務,二是家里只有我一個獨子,父母身體又不好,三是在這山溝溝里的基層連隊看不到前途,早轉業(yè)早好。正好軍里當時提出凡戰(zhàn)殘者均可走,我也在戰(zhàn)場負傷致殘屬于可走之列,沒費多少周折我的轉業(yè)被批準了。到地方后先安置在市委組織部編委辦,后調到省總工會研究室,98年底因戰(zhàn)致殘批準內退,到2017年機關整頓,又將我這當了幾年農民伯伯的參戰(zhàn)老兵給整回來了,目前是湖南省總工會資歷最老的主任科員——這日子又過回去了!這輩子的日子總是在晃蕩。</p><p class="ql-block"> 陳光重打仗之后調至步兵三團任工兵連連長??粗页晒δ嬉u,這傢伙天天與首長鬧轉業(yè),首長對這個一等功臣也沒點辦法。師里高政委找他談過話也沒起作用;最可惜的是,長沙工程兵學院的熊政委與他是同鄉(xiāng),專門到部隊找他要他回學校,并安排干部科長到他漢壽家里做工作,都沒動搖他轉業(yè)的決心。我走一年之后他也轉業(yè)到省糧食運輸公司,后調到湖南省糧食軍供站擔任紀委書記(正處級)。前幾年家里發(fā)生重大車禍,身體傷害嚴重,也不太愿意出來聊天聚會了。前年我將連隊的參戰(zhàn)的百來號人召在長沙聚會,他也沒有很高的熱情。</p><p class="ql-block"> 邱景新打完仗后回到三師。他是我們三人中服役時間最長的,官至團政委,后轉業(yè)到杭州市委辦當個正處干事。這小子更不愿意見客。同學們戰(zhàn)友們到杭州約他出來,總是推三阻四。我總計七、八次到杭州,只是破例兩次跟我見過面。見了面也不知說好聽話,說什么完成任務光重行,做朋友戴晶行。我心里說論倔脾氣,景新你最行!今年五月我去杭州,戰(zhàn)友們約他出去見見,他又躲了。這次我沒多少客氣他,打電話給他:下次我來你不出現,老子帶上酒去踢你家的門。憑什么?就憑85年春節(jié)初二到初三那惴惴不安的那十幾個小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