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強的母親苦命的人木已成舟 <h3> 此文寫于2005年6月，已被《永恒的母愛》一書收錄，并獲作品二等獎。在母親逝世二周年之后有感而發(fā)，分享給大家。</h3><h3> </h3><h3> 堅強的母親苦命的人</h3><div><br></div><div> 母親今年76歲了，從她那布滿皺紋的蒼白臉上，就不難看出母親一生經(jīng)歷了坎坷和風(fēng)霜。母親是苦命的人，但也是堅強的人。說母親苦命，是因為中年喪夫、老來喪子的厄運都撞上了；說母親堅強，是因為在蹉跎歲月、家境窮困、喪夫喪子的不幸中都堅強的挺了過來。</div><div> 一</div><div> 我的老家座落在河北涿鹿太行山腳下一個貧困的小山村。由于山窮、人窮、耕地少，母親嫁給父親后一直過著簡樸的生活。1965年，母親在有了哥哥、我和大妹之后又懷上了弟弟?？刹恍业氖牵谕旮赣H患上了食道癌，厄運從此降臨在母親身上。在當(dāng)時，去大醫(yī)院治療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隨著病情一天天加重，只能靠山區(qū)衛(wèi)生院醫(yī)生開的小藥來維持。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被病痛折磨，母親的心象被撕裂的碎片，隱隱作痛，母親不顧身孕的艱難，精心伺候著父親。</div><div> 就在母親生下弟弟的第十天，父親撂下一家五口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全家人就象天塌下來一樣，亂成一團，母親呼天喊地，嚎啕大哭，呼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當(dāng)時我只有七歲，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會，只是守著母親哭。母親由于悲傷過度，在月子里落下了病根，直到后來都是半病子人。</div><div> 二</div><div> 懷念丈夫，情系子女。母親悲傷過后醒悟了：再也不能沉浸在悲痛之中，必須堅強地活著，按照丈夫“讓煙囪冒煙”的囑托，一定要把孩子們拉扯成人。</div><div> 山區(qū)的春天，大地披綠，百花盛開。然而，母親卻無心欣賞這美麗的景色，每天起早貪黑，經(jīng)營著僅有的半畝自留地，白天還要參加生產(chǎn)隊的統(tǒng)一勞動，夜里在油燈下為兒女們洗洗涮涮、縫縫補補。由于生活艱辛，母親對全家人的衣服總是縫了又縫，補了又補。每年用雞蛋換幾丈白洋布，再用青藍煮膏染了，為我們縫制套裝，添上棉花是冬裝，去掉棉花就是春秋裝。記得我在小學(xué)讀書時，有一次學(xué)校要組織參加公社的“六一”慶?；顒?，因為沒有象樣的鞋穿，母親急得團團轉(zhuǎn)，無奈從當(dāng)家姑姑那里找來一雙舊布鞋，剁掉后跟后邦，重新縫制好，我才穿上這雙鞋出了一次門。雖然它很破舊，但穿在腳上也使我格外高興。</div><div> 山區(qū)的夏天，酷熱難耐，雷雨繁多。母親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同男人一樣下地干活，鋤地、拔草、割麥子，什么農(nóng)活都干。那年月的經(jīng)濟來源主要靠給生產(chǎn)隊干活掙工分，每個工分年終分紅三、四毛錢。為了多掙工分，母親不顧一切，把苦水、汗水一并吞進肚子里，開始掙婦女的標(biāo)準(zhǔn)工分：6分，后來掙到8分、9分，有時同男勞力一樣掙到滿分。有些好心人勸母親不要累壞了身體，可母親卻說：“為了孩子、為了生活，我什么都能忍！”</div><div> 山區(qū)的秋天，果實累累，滿眼豐盈：沉甸甸的谷穗、黃橙橙的玉米、干啦啦的核桃……秋收后，生產(chǎn)隊按照成人、小孩的不同標(biāo)準(zhǔn)分給每家每戶生活口糧。可是，我們家孩子多大人少，所分的口糧吃不到來年秋天，青黃不接。這樣母親經(jīng)?？嬷鸬降乩飳ふ乙安耍鴺溲?、楊樹葉、干榆樹皮成了我們家與糧食摻合的輔助食物。我上中學(xué)住校以后，經(jīng)常從家里帶上玉米面和野菜蒸的菜餅子吃，把學(xué)校發(fā)的白面饅頭省下來，送回家給弟弟、妹妹吃。</div><div> 山區(qū)的冬天，冰天雪地，寒風(fēng)刺骨。因受小氣候影響，下一場雪，一冬都難以溶化。冬季對我家來說更是難熬，一家五口擠在不足40平米的三間西房里，破窗戶破炕席，人均不足一套被褥，主要靠柴禾燒熱炕和火盆取暖。全家人圍坐在火盆旁，手冷了烤手，腳冷了烤腳。為了不讓兒女們受凍，每逢這時節(jié)，母親總要肩挎繩子、手持鐮刀，親自上山打柴。在那冰天雪地里，上百斤的柴禾猶如一座大山，重重地壓在母親背上，母親在那彎彎的山路上一步一步地挪著，身后留下兩行深深的腳印……</div><div> 就這樣冬去春來，年復(fù)一年，母親吃盡了各種苦頭，既當(dāng)?shù)之?dāng)媽，千方百計支撐著我們這個家。</div><div> 三</div><div> 1970年，母親經(jīng)人介紹，從山外70多里的地方為我們招來繼父。繼父的到來，使我們家有了壯勞力，使母親有了依靠，孩子們有了依托，也使我們這個家變得完整些。繼父理解母親，心疼母親，對孩子們也不分親后，體貼入微，與左鄰右舍也合得來。繼父主外，母親主內(nèi)，共同操持我們的家?？吹嚼^父真心實意地過日子，母親緊鎖了五年多的眉頭舒展了，臉上也流露出絲絲笑意。母親生下小妹后，我們家就成了七口人的大家庭，幸福、溫馨。</div><div> 母親是執(zhí)著的，執(zhí)著在認準(zhǔn)的路就走到底。特別是在孩子們成長的過程中，母親認為：五個孩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只要孩子們有出息、走正路，就一切按孩子們的意愿去做。1971年，哥哥應(yīng)征入伍，赴新疆參軍。參軍六年中，雖然母親掉了不少眼淚，但為哥哥有這個志向而高興。哥哥退伍后有了一份工作，母親看到哥哥成了“公家人”更是樂得合不攏嘴。1974年，我初中畢業(yè)后，被推薦上高中的指標(biāo)讓別人擠占，我吃不下睡不著，有時偷偷的哭，甚至對未來放棄了追求。母親很理解我，一面安慰我，一面督促繼父到原學(xué)校求情補習(xí)。在母親的執(zhí)著努力下，第二年我才得到機會，半考試半推薦地升上了高中。我升學(xué)的目的達到了，母親的心愿也了卻了。</div><div> 母親是善良的，善良在擁有一顆火熱的愛心。街坊四鄰、親朋好友，誰家有了困難都會或多或少地去幫助，有時實在拿不出錢，幫工出力也是母親所為。不僅如此，就是對素不相識的人，母親也是有難就幫。記得我上初中時，有一天，外地一個與我同般大小的男孩，騎車途經(jīng)我村不遠的公路時，不慎摔出了公路。母親聽說后，同繼父一塊趕到現(xiàn)場，硬是將摔得頭破血流的孩子背回家，請醫(yī)生包扎傷口，親自喂水喂藥。我家雖不富裕，但母親仍拿出家里最好的東西給孩子吃，我看著都很羨慕。母親伺候這個孩子在我家療養(yǎng)了七、八天，直到孩子的家人找到后，才放心的交給人家。母親的行為使這家人深受感動，硬讓孩子認繼父和母親做干爹干娘。</div><div> 母親是多難的，多難在為了拉扯兒女，辛苦受累，省吃儉用，造成身體虛弱，身患多病。低血糖、膽囊炎、肝病等接蹱而來。1975</div><div>年，母親得了腸梗阻，當(dāng)時肚子疼得死去活來的，村里人沒知識不知道得了啥病，用什么辦法都沒止住疼痛。于是，繼父果斷地找人用擔(dān)架抬著，跑步送到30里外唯一一家部隊醫(yī)院進行搶救，通過手術(shù)才為母親撿回這條命。人們常說：沒啥別沒錢，有啥別有病?？赡赣H卻說：這輩子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錢；這輩子什么都不多，就是病多、難多。母親真的太累、太苦、太坎坷了。</div><div> 四</div><div> 1978年春，在哥哥結(jié)婚兩年后，繼父看哥哥一直寄住別人家的房，心里不是滋味，認為這也不是長事。于是，開始說服母親搬遷，也就是搬遷到繼父的老家那里，騰出房子讓哥嫂住。母親說什么也想不通，原因不是不愿意為哥嫂騰房子，而是住慣坡不嫌陡，不愿離開生活了快30年的地方。但是，母親又覺得繼父想法有道理，為哥嫂騰房子住理所應(yīng)當(dāng)。同時覺得人挪活樹挪死，說不定挪動一下對未來生活是個轉(zhuǎn)機。母親勉強同意后，提出讓我跟上一塊走的要求。為滿足母親的心愿，我做出了大膽的選擇，跟繼父走！這在農(nóng)村世俗偏見中，跟后老子走是沒出息的行為。</div><div> 就這樣，我們?nèi)页缟傲羰亍蓖?，實行了“?zhàn)略大轉(zhuǎn)移”。</div><div> 繼父的老家屬黃土丘陵區(qū)，雖然沒有山區(qū)那里的山青水秀，但人均耕地多，分配的口糧多，生活還能過得去。</div><div> 搬遷的第二年，我幸運地被鄉(xiāng)里（當(dāng)時的今人民公社）招聘為材料員，從事文秘寫作工作。母親為二兒子有了工作再一次驚喜不已。</div><div> 隨著國家改革開放和農(nóng)村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的推行，給我家的生產(chǎn)生活帶來了生機和活力。繼父經(jīng)營家里十幾畝責(zé)任田和自留地，年年糧食有余；弟弟應(yīng)征入伍，到石家莊當(dāng)兵；兩個妹妹也先后出嫁，過著自己美滿的生活。這時的母親雖然體弱多病，經(jīng)常吃藥，但看到兒女們長大成人，生活一天天的富裕，臉上也掛上了滿意的笑容。</div><div> 五</div><div> 星移斗轉(zhuǎn)，日月如梭，轉(zhuǎn)眼進入21世紀。十多年來，我們家發(fā)生了一系列的變化：哥哥在河?xùn)|承包了藥材收購站，新蓋了二層樓，辦起了大藥房；弟弟退伍后自謀職業(yè)，買了中巴車，跑起了出租；我在縣政府辦公室工作多年也升任副主任之職。母親為三個兒子的成長變化感到驕傲，心里樂開了花：走在街上顯示出一種“神氣”，與人打招呼透出一種“自豪”，就是就是跟街坊四鄰聊天，也會有意無意地“吹一吹“。雖然我居住在縣城，但逢年過節(jié)都要帶著妻子、女兒回去跟老人一起團聚。那時，每當(dāng)我乘坐小轎車回家看母親時，村里人都會投來羨慕的目光。有的說：“看人家老太太，三個兒子兩個掙錢的一個當(dāng)官的，真是老來福呀！”</div><div> 是啊，母親太不容易了，她一輩子的付出終于換來兒女們的成功，當(dāng)然臉上會掛滿欣慰的笑容了！</div><div> 六</div><div> 然而，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正當(dāng)母親享受著天倫之樂的時候，厄運再一次降臨。2002年5月，弟弟因感冒咳嗽，到醫(yī)院進行胸透檢查，醫(yī)生發(fā)現(xiàn)肺部有陰影，建議做CT，CT檢查結(jié)果卻讓人大吃一驚，是肺癌。全家人沒有一個相信這是真的，因為弟弟身體很棒，平時也沒鬧過什么病，而且一直跑車，都認為是醫(yī)院誤診了。</div><div> 于是，又到張家口附屬醫(yī)院、駐軍251醫(yī)院復(fù)查。我還把各醫(yī)院拍的CT片子拿到北京大醫(yī)院，請專家會診。結(jié)果卻沒有絲毫的轉(zhuǎn)機，最后一線希望就這樣破滅了。弟弟得的確實是肺癌，而且是晚期，就是化療也只能維持四、五個月的生命。</div><div> 天?。槭裁床槐犻_你的眼睛？難道讓年邁的母親再次忍受撕心裂肺的劇痛，讓這個家支離破碎嗎？我淚如雨下，徹底絕望了！</div><div> 知道事實的人沒有一個告訴母親真相。然而，當(dāng)母親看出我們每個人的心情沉重、面色異常時，對我說：“三得的不是好病，別瞞著我了，實說吧”！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當(dāng)我把實情告訴母親后，母親卻顯的得異常冷靜，只說了句“命呀”！母親偷偷地不知流過多少眼淚，可在弟弟面前沒掉一滴淚。就是在弟弟病危期間，臥床不起，呼吸困難，那種煎熬的樣子，誰看了誰掉淚，唯獨母親十分堅強。其實，母親比誰都難受，比誰都心痛，母親是做樣子給我們看。</div><div> 雖然全家人精心照料，日夜守護，死神的魔爪卻無情地伸向了弟弟。九個月后，弟弟在第二年正月初二結(jié)束了他年僅38歲的生命，一顆年輕而火熱的心就這樣停止了跳動。全家人抱頭痛哭，而母親卻欲哭無淚、欲叫無聲，幾次昏厥過去……</div><div> 母親抱怨：是上輩子做了什么壞事，還是老天爺沒睜開眼睛？為什么一輩子行善積德卻遭此不幸？母親越想越氣惱，越想越傷心，特別覺得對不起繼父。因為弟弟五歲時繼父進的家門，弟弟已隨繼父姓了張，是繼父的傳后人。誰知弟弟過早地離開了人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讓兩位老人傷透了心。</div><div> 人世間的事有時很讓人費解：母親在生三兒子時失去了丈夫，而在母親臨老的時候又失去了三兒子。弟弟同樣留下兩個未成年的孩子，仿佛幾十年前的悲劇又在這個家里重演，上天同母親開了如此大的“玩笑"。為了不讓母親倒下，我們幾個兒女陪伴母親，勸說母親，尤其是嫁給當(dāng)村的兩個妹妹，更是精心照料，撫慰著母親。漸漸地母親情緒好轉(zhuǎn)了，精神也恢復(fù)了。但人非草木，豈能無情？自弟弟走后，母親的笑容沒有了，臉面憔悴了，頭發(fā)更白了，歲月在母親的臉上留下一道道痕跡……</div><div> 母親，你平凡蘊育著偉大，普通顯現(xiàn)出非凡；母親，你給了我們生命，培養(yǎng)我們長大，教育我們做人；母親，你永遠是我的的驕傲！</div>